“你来”,苏牧野微笑招手,洗砚脸发白、手脚乱战。
“小时候我听到过前朝皇室有个玩法,找人头顶大缸,大缸满水,然后朝里面投壶。若箭未入缸,水溢出,则要抽顶缸之人一鞭子”,苏牧野轻声说完,双袖飘飘而去,带起嚣张跋扈的冷风。
洗砚愕然,小小雨滴似的薄汗顿时倾现额上。
一刻钟后,苏牧野在去书房的路上,见到了苍白面、鬓发湿,头顶满缸水的洗砚,身边放着投壶用箭,以及领训所用长鞭。墨盏抱臂立于不远处。再远一点的角落里,躲着瞪大眼睛脸发白的月麟。
苏牧野笑望洗砚,足不点地的朝前走去,捡起投壶箭,又踱步到远处……
事后,身负斑斑血痕的洗砚被墨盏拖回休息处。奄奄一息趴在床榻上,他斜眼觑墨盏,“你告诉我,公子怎么知道五花芯茅屋里三步逍遥散对花桃儿无用的,我都不知道这么详细!”
洗砚终于意识到哪里奇怪了,他又被主子绕坑里了。
那日在五花芯田边茅屋,因为怕伤到叶凤泠,苏离的三步逍遥散剂量很小,叶凤泠几人逃脱后,苏离和神机影卫们围攻王琪,不仅未擒住她,反中她的彻悟清风,黑衣人全部毙命,苏离强撑一口气逃出生天。
彻悟清风,是一种无色无臭的毒粉,用来自千毒岛的数种毒物毒草炼制成粉末,除非事先吃有解药,不然一旦吸入,便如清风拂体,任你何等机灵、功夫何等高明,都难以察觉。等到眼目刺痛,毒粉已经入血入脉。中毒后,心头忽痛忽麻,四肢酸软无力,时晃时酥,如大彻大悟一般,称之为“彻悟清风”。
苏离能在中彻悟清风后逃走,功夫及解毒之技可见一斑。
而后王琪带着纨娘,一路朝洛阳行来。她手段狠辣,几波神机影卫皆铩羽而归,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这些日子,洗砚全副身心都放在如何围捕王琪,并不知晓三步逍遥散为何对花桃儿无效,那日出任务的兄弟们皆殒命,只活下来一个苏离……
“苏离到洛阳了?”洗砚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能联系上苏离,公子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只有一个解释,他见过或者同苏离联系上了。
墨盏面无表情,眸中飞快闪现一丝同情,由于太快,洗砚并没看清。
昨日苏离抵达洛阳,已传信儿给苏牧野,夜间苏牧野出芷园会面苏离,弄清了五花芯田围剿一事前因始末,包括花桃儿轻功路数等。
苏牧野已经对花桃儿的来历有了猜测。
但这一切,苏牧野却都没有告诉洗砚。
今日的顶缸投壶,早已为洗砚暗中备好。
一头扎进枕头里,洗砚内心又懊恼又自责,懊恼于他差事办得糊涂,自责于他又一次没摸准主子的脉,踩坑了,哎,好难……
日色氤氤,寒风飘飘,邙山朦胧、松柏静默。
陆府的马车驶入洛阳城时,已是申时。几人都在邙山上爬上爬下大半日,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陆羽筠提议四人直接去吃一顿。
这个提议得到白灵的双手双脚赞成,叶凤泠也拍手应允,越和陆羽筠聊天,越发觉得陆家病公子当真不可小觑。虽不能亲自配香,但对香的理、法、方、药的知识储备臻于极致,叶凤泠心里一面惊叹,一面感慨,果然“人世事,几完缺”,世间没有完美的人和事,如果陆羽筠能亲自配香,当世定然要出一位香道大师的。
白灵摸着下巴,想了足足一炷香,眼神在陆羽筠和马车上滑过,呵呵一笑,提出要去流苏飘吃,叶凤泠牵住白灵的手:“流苏飘是什么?”
白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点叶凤泠鼻尖,揶揄:“哈哈,柳叶你竟不知流苏飘,还以为你通晓古今、知悉万事呢。”
叶凤泠瞪白灵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直着身子看外面。
坐对面的陆羽筠笑道:“流苏飘是一座青楼,但又不仅是一座青楼。”
青楼?
叶凤泠听着有意思,转过身,托起下巴,认真听。
“国朝有个顺口溜,公子好才女,墨饮流苏飘,公子好美人,帐暖红袖招。说的就是驰名大江南北的两家青楼,流苏飘以妓人擅诗书琴画受到文人墨客追捧,坐落于江南的红袖招则以美人如画如仙出名。不光如此,流苏飘不仅做男人的生意,还做女人生意”,陆羽筠看了看叶凤泠微颤的睫羽和竖着的耳朵,明显看到这句话说出时,对面之人眼前一亮。
目光定定地望着对面之人,陆羽筠不卖关子,继续笑道:“也不知流苏飘老板怎么想的,在青楼旁建座二层酒楼,不论何人,只要去吃饭喝酒,都能眺望旁边阁楼上起舞弹曲的妓人。这下,不仅才子公爷趋之若鹜,一些小姐姑娘也要去流苏飘打打牙祭。”
叶凤泠听得啧啧称奇,能想出这等生财法子的人,真是有够聪明。
漏入车窗日光之下的陆羽筠,唇间一抹飘渺笑,仿似破天而来亲会香泽的杏花仙人,叶凤泠看愣,忍不住心底低叹,玉狐公子,又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