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首不语的女子抬起了头,用一双晶莹深亮的明眸大眼望着她,双瞳剪水、玉润冰清,加之全身被柔美明媚光芒笼罩,一时之间,蒋若若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叶凤泠温婉一笑,朝蒋若若福了福:“蒋小姐,我姓柳,单名一个叶字。”
蒋若若笑着颔首,她注意到这个名叫柳叶的姑娘,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根本没有往自己身边瞟上一眼,看都没有看别人怎么都瞧不够的苏牧野,似乎苏牧野在她眼里,跟不远的牌坊木柱没什么区别。
有点意思,蒋若若心道。
从小到大,她看着无数的女子拜倒在苏牧野邪魅容颜下,看着数不清的芳心碎成一地琉璃茬子,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首次面对苏牧野时就岿然不动的。
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反其道行之,有待商榷。
“刚刚我家车马冲撞柳小姐,还望柳小姐不要介意。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蒋若若彬彬有礼、雍容典雅,她一向喜欢广交朋友,畅谈天南海北奇闻异事。
白灵跃跃欲试、白奇不置可否,苏牧野似笑非笑地瞥叶凤泠一眼又一眼,唇含风情,目蕴冰峰,不紧不慢地开口,“柳小姐啊——”
叶凤泠矜持文雅的笑脸有一丝僵硬,她坚定不移地不去看苏牧野,故意忽略那一声阴阳怪气的“柳小姐”。微微侧开脸,葱白手指按住太阳穴,蹙眉出声:“哎呦,走了一日,着实有些累,白灵、白奇你们自去便可,我还是先回客栈歇息了。”
她扶着和罗,走上前朝蒋若若歉意解释,幽幽望去:“蒋小姐,我心有余力不足,不好意思。”
几次目光错过,皆自眼前白衣袍角划过。
美人福身影动,青丝垂下,如锦缎闪着旖旎之光。
蒋若若心里更奇,几个人一看就是江湖中人,须知她以洛阳蒋家小姐的身份邀请她们,实在是给足了对方面子,结果她最感兴趣的小姐反而不应邀,干脆又直接地拒绝她。
是没眼色还是有恃无恐?
太有意思了,蒋若若心又道。
“无妨,既然如此……”蒋若若还没说出“那咱们择日再叙”,就被身边的人出声打断,“柳小姐莫不是看不上蒋府小姐相邀,呵呵,好大的架子……”
苏牧野看似兴味无比,偏言辞刻薄,还用一种火热又冰冷的目光凝视这位柳小姐,把蒋若若看愣住。
苏牧野嘴淡淡笑,地上落出他修长身影,那道影子才走向叶凤泠两步,叶凤泠马上警惕,手指轻颤。苏牧野轻忽地一掠嘴角,语声矜持而蕴火:“咦,柳小姐怎么都不敢看我,莫不是咱们从前见过?”
嘴角笑纹缓缓变大,攒开如花,只洗砚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着急地看向叶凤泠,公子专门拐来这条路,就是奔着叶三小姐来的。
白马寺时,洗砚没跟进寺里,但从公子出来时的冷面雪颜,脚趾头都猜得出同叶三小姐的相见十分不顺,看到眼前,他才明白,自家公子实打实吃瘪了,不然能直接撞上来,巴巴按着叶三小姐的头,让她瞅瞅自己么。
可饶是如此,叶三小姐依然拒绝看公子一眼,洗砚在心里为叶凤泠竖起大拇指,胆够刚、性子够硬、头够铁!
话说到这个地步,不仅苏牧野眼都不眨地冷凝叶凤泠,蒋若若也重新打量起来叶凤泠,连带白奇和白灵都看向了叶凤泠。
一时众人皆默,叶凤泠的迟迟不接茬,让场面持续陷入冰谷雪川。
苏牧野胸口邪火劈里啪啦地窜着火苗子,叶凤泠不仅学会装聋作哑了、还长了胆子,敢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装作不认识他!呵,岂有此理!
双目牢牢锁住她的眉目,苏牧野语气转冷,“怎么还不敢抬头了?”
陡然升起的王者之气与澎湃怒意,让周围数人瞠然侧目。
你莫要逼我,苏牧野心道,唇角的笑已经在摇摇欲坠,心里的小人早已盛满凌厉之怒,还有一股酸涩之情,有不甘、有委屈,又有期盼,盈满胸腔,四处翻飞,让苏牧野的青玉面庞隐隐转红。
他眼中的炽热几欲转成疯狂,面容微微泛动狰狞意,苏牧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但他一面惊讶自己强烈地冲动,一面抑制不住地对她不看自己一眼、不跟自己说一句话耿耿介怀、如鲠在喉。
这种感觉在他想起昨日看见花桃儿熟稔如友地拉她进客栈时到达顶峰,心里就像装了一根刺,从昨日到此刻,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底辗转,扎的他刺痛非常。深宵一刻,他甚至都兴起了斩杀花桃儿的念头。冥冥之中有一股激流涌上他的心口,迫使他正视自己的感情,苏牧野厌烦无比的遏制激流翻滚,他不需要提醒,因为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心意,自己早就沉溺在深渊之中,无法自救、亦不愿自救。
现在,站在他日思夜念、都不愿宣之于口、生怕惊扰到的人面前,他又一次强烈地体会到了深渊里的窒息感——欣喜而恐慌、疼痛又无措。
心里的人就立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生生的触摸不到,想迈步,又害怕她会躲、会逃,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叶凤泠一样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除了扯大旗在这里同她周旋、近乎贪婪地注视她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