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野落下弧线分明的薄唇,俊魅容颜如帘卷落日,眸光闪耀如万壑千山苍翠轻摇:“不会,若想见我,老师直接差人传个口信即可,我自会去登邙山”,他立起身望向窗外,淡淡道:“只怕……老师也对品香大会有了兴趣。”
洗砚心底一惊又一沉,他自幼伴苏牧野长大,知道许多别人不知的陈年旧事,蒋斯卿当年离京,对外之说乃是归返故土,实则是蒋公对二皇子的玩道丧志失望透顶,自请离去。离京数载,蒋公再未涉足朝政,连同与二皇子、三皇子和苏牧野的关系都淡了很多。
这样一位心境淡泊、山栖谷隐的文理大儒,竟然对品香大会有兴趣,不能不让人惊疑。
“你别忘了,向家的当家夫人正是老师的亲女。”苏牧野淡淡道。
洗砚才想起来,当年蒋斯卿特意将一女下嫁到向家,正是看中向家人口简单、香道超凛。
“那公子是否要去蒋家别院拜会?”洗砚问。
苏牧野敛袖缓慢走到窗边,静默一会儿后才道:“明日一早,去蒋府别院,备好礼。”
听着洗砚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苏牧野远视徐徐升起的冬月,想起了蒋斯卿离京之前他们最后一场谈话。
如果说谁是蒋斯卿最得意的弟子,并非两位皇家贵胄,而是长乐长公主之子,苏牧野。颖悟绝伦、好谋善断,是蒋斯卿赠评苏牧野的话。可以说,三个弟子中,苏牧野也最了解蒋斯卿。
他很清楚蒋斯卿胸有宏图大志,视拯救苍生为己任,因而当蒋斯卿发觉二皇子根本无心江山、只想逍遥自在时,内心的崩塌感可想而知。
偏蒋斯卿又不能在当年对今上直言,那时的二皇子从外表看还是敏而好学的好青年,因此,蒋斯卿选择负气远走回洛,不再理会国朝朝政,安心做起了田舍翁。
也就是在蒋斯卿离京后的第二年,今上立了大皇子为太子。
一晃六年过去了,六年里,苏牧野虽然偶尔路过洛阳,却从未再见蒋斯卿,皆因他心觉愧对老师,他不仅没能将二皇子掰回正道,反而陪着二皇子一点点越走越偏,现在直接把好道的名声传遍国朝。也许有人还会说这只是二皇子的一个小癖好,但苏牧野知道蒋斯卿一定清楚,二皇子是真的从心里和精神上都放弃了角逐皇位,放弃了为江山黎民谋福祉的机会。
寒风入夜,吹拂过檐下笼灯,吹淡了云彩,簌簌抖动的笼灯罩相撞发出咣咣当当的响声,像是一只无形而遒劲的手掌,窒息着苏牧野的心脏。
……
十二月初六,辰时。
古城繁华、宫阙嵯峨,前两日下过雪,洛阳城的街道上看不出一点冬雪痕迹,皆因人走频繁,早将白雪踩化。
朝阳升起,不温暖却够灿烂,在冷风乱窜的楼阁亭树之间洒下光辉。叶凤泠经过一夜安眠,迅速恢复体力,她早早将写给外祖父的信寄了出去,对外祖父坦言,自己要先在洛阳参加品香大会,再回苏北。
昨夜褚亮悄悄出去打听,回来告诉叶凤泠,向府守卫森严,除非有拜帖,不然恐怕很难见到向府当家人,叶凤泠只得放弃直接登门的幻想。
吃完早食,叶凤泠想起了那只雕生艰难的大雕。一路的修理,冷傲大雕终于收起它的桀骜不驯,变得识时务。它似乎聪明到能够看清叶凤泠是这群人中的决策者,一见叶凤泠,愈发谨慎,小而亮的雕眼,骨碌碌转不停。
“掌柜的,它愿意吃我手上的肉脯了!”石头见叶凤泠走进客栈后院,兴奋地朝她喊。以前大雕拒绝从人手里吃肉脯,近日它开始接受这种行为。
叶凤泠笑笑不语。
她先摸了摸石头毛茸茸的脑袋,接着从石头手里捏起一薄片肉脯,递去大雕面前。
人雕眼神相对,叶凤泠注意到大雕竖起了它头后的两撮羽毛,静止不动,很明显它对叶凤泠心存戒备,警惕非凡。
石头毫无知觉,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叶凤泠静静举着肉脯,眼眸里渐渐闪现锋芒。她不眨眼地盯着大雕,等了许久,一直没有等到大雕吃下她指间的肉脯。到最后,大雕干脆闭上了眼,不再看眼前两人。
石头惊奇地张大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看叶凤泠,换来叶凤泠轻蔑一笑。
“两天不要给它吃东西,下次等我来喂它”,叶凤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掌柜的翩翩离去,石头回过头,大雕已经睁开了眼。他喃喃自语:“好奇怪,我们谁喂你,你都吃,可为何不吃掌柜手里的肉脯呢?”
雕眼闪烁不停,不住啄身上雕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