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九日,戌时。
文笔峰塔楼位于晋城西北隅,遍体垒青石刷朱漆,层层着琉璃釉彩瓦片,如果是白日有晨雾之时,远远望去,煞是瑰丽壮美。这座塔楼乃晋城名景,平日人声鼎沸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因已入夜,塔楼外面寂无人烟。
两个个时辰前,叶凤泠的马车擦着夜色进了晋州城,先给褚亮和和罗找了大夫,大夫看过道两人身上所中的毒已然不剩多少,摸脉大约不久就能恢复如初。
叶凤泠将信将疑,有些不相信苏离的三步逍遥散功效如此普通,但他们几人无人懂毒,只得自我安慰。
马车行驶过文笔峰塔楼时,一股幽香飘入车窗,叶凤泠鼻尖轻颤,有些好奇地推开车窗,向外望去。这一眼看出去,不早不晚。
楼高鸟忽鸣,石冷霜欲结。
曼影逢月光,化为一捧雪。
叶凤泠眼见一抹凹凸有致的身影于文笔峰塔楼上出现,身影行到塔楼窗边檐角,似踯躅了一下,旋即张开双臂,飞蛾扑火一般向外栽下。
……
“掌柜的,你说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毒婆子的事你还没长记性么?”花桃儿嘴里叼着一根草,用脚踢身边的叶凤泠,被对方轻巧避开。
“每回你一多管闲事,受苦受累的总是我,看我鞍前马后地为你奔波,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奖励啊。”
花桃儿张开双臂,斜眼示意叶凤泠投怀送抱。
成功接收到美人横眼的花桃儿也不生气,继续嬉皮笑脸地凑着趣,丝毫不管叶凤泠脸上的慎重和严肃。
就在他们两人在晋城的一家客栈角落里“你冰冷我火热”的闲聊时,正对着的一个房间掩映着的门阁终于大开,须发皆白的大夫迈出,一边用巾帕擦着额上密汗,一边喃喃自语:“好险,好险。”
叶凤泠急忙迎上前:“大夫,里面那位小姐情况如何?”
大夫见到叶凤泠也不奇怪,喘息着回道:“辛亏施救及时,不然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叶凤泠一怔:“孩孩子?”
“是啊,月份还短,也就一个多月,但昨夜先是胡乱行房事,又受惊,能不能保得住还得看天意,我已经给她施针,你们照着我开的方子,给她抓几副保胎药,喝喝看吧,哎,造孽啊——”
大夫收了出诊费就离开了,叶凤泠安排花桃儿去抓药熬药,转身走进了房间。
屋里窗户没有打开,密不透风,虽然已经天光大白,仍旧氤氲晦暗,帷幔静止不动,叶凤泠看到床上毫无声息躺着的女子,神色憔悴,嘴唇上有伤,不仅如此,她的身上也遍布许多青紫淤痕。
女子整个人躺在床榻之上,凹凸有致的身材依旧动人心魄,浸在朦胧光线中,原本娇美明丽的脸庞透着一股沧桑和死寂。
听到从门外走入的沉稳脚步声,不急不躁、不徐不缓,床榻上女子眼皮抖动半晌,终于缓慢地睁开。
“是你?”女子低呼。
时隔半载之久,叶凤泠就这样毫无预见的再次见到了秦国公府小姐秦嫣,在晋城,在这间客栈房间里。
世事无常,她曾于南平王府庄子上施以援手救过秦嫣,谁能想得到,竟然会再次于暗夜里救下欲跳楼寻死的秦嫣。
叶凤泠打量秦嫣的时候,秦嫣也在聚精会神地看叶凤泠。秦嫣记得这个姑娘,她是叶凤媛那个从小养在外面的姐姐,半载不见,她身形依旧瘦削纤细,明媚妍丽的轮廓仍旧夺人心神,整个人宛如一块半透明的美玉,在这昏暗日子的昏暗光线中,熠熠生辉。
“没想到,我们竟是在这种情景下又见面,叶三小姐。”秦嫣哀婉一笑。
叶凤泠还记得上一次见秦嫣,她是那样鲜活,趾高气扬地傲视全场闺秀小姐,因为苏世子是她的裙下之臣。
而现在的秦嫣,像一朵干瘪枯萎的秋菊,充满着向晚伏倒的绝望和孤凄,是什么彻底地改变了秦嫣的气质和信念?
叶凤泠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