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清香四溢,偶尔风拂过,才能遣散一点淡淡的清雅气息,偶有颤动的烛火兀自燃着。
待苏牧野安排妥当诸事,又写完寄往京都的奏疏和书信,已是三更天。
他摊靠在椅上,缓缓舒出口气,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番波斯国大网已张开,想半路截杀他,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力。贪心不足蛇吞象,莫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洗砚早就立在一旁急疯了,自家公子一忙起来就忘乎所以,他自己是真的没看到胸前的氤氲血红么?洗砚心里给苏牧野不停地下跪、磕头,血一直这么流,一定是伤到大血管了,如果不重新包扎,明天铁定得卧床休息,可现在的情形不允许苏牧野休息。此外,如果苏牧野有个好歹,他必然要竖着进苏国公府、横着出京都……
“主子,你身上的伤,必须要重新包扎。你看……”洗砚急得抓耳挠腮,抱着药箱嗷嗷叫着。
苏牧野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慢吞吞放下笔管,撩一眼洗砚,哼道,“急什么?”
洗砚翻着白眼腹诽,我再不着急,明天你就得躺着!到时候我还不是更糟心?
一只白玉般欣长的手揭开胸前衣衫,苏牧野低头看了看,微笑,“位置还可以。”
抱着包扎所用一切物什,洗砚没好气:“主子,你要是再不包扎,血流的也还可以。”
一边包扎,洗砚碎嘴不停:“就为了扭转您纨绔形象,值当生生受这么一刀?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把陈楚劈晕,然后找个刀在胸前意思意思划一下呢。”
“你懂什么?要唱好戏,必须逼真、生动、自然。有这么一刀的恩情在,才能堵上陈楚的嘴。”好心情的苏牧野不计较洗砚的调侃,懒懒躺倒在床榻,等洗砚给他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窗外更声飘过,苏牧野闭眼聆听一声声穿透寒夜的聊城方言,心不在焉。自来到聊城,他每天都会想起来那个身影,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了任风之死同她有关的原因,她如同海市蜃楼日日徘徊于他心头,毋庸置疑。
苏牧野倏儿开口,“月麟有异动么?”
洗砚手下不停,眼神不着痕迹地划过苏牧野唇角,“月麟倒没什么,那个叫和罗的傍晚时候死了。”
“死了?”苏牧野睁开双眼,语音有些迟疑缓慢,盯着洗砚,脸上轻松神色不再。
洗砚点头,“骨头折在肉里,没有及时治,后来一直发烧,烧了一路加上来这里的几天,直接烧死了。”
苏牧野翻身坐起,急地洗砚哇哇大叫,“我的主子爷,你轻点啊,我刚包扎好,你别让它又裂开,好歹等血不流了再折腾成不成!”
苏牧野蹙起了眉心,手指轻叩床榻,垂下眼睑片刻,低声吩咐洗砚数句,才复躺下。
冬日的薄阳素白而轻忽,带了雾气的白云从遥远青山空隙间无心冒出,给太行山脉增添了点飘渺朦胧的色彩。
月麟早晨想再给和罗上个淡妆,可她惊讶地发现和罗房间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床褥整整齐齐,仿佛那里一直就是如此,根本没有躺过一个少女。
月麟大惊失色,急急奔去找苏世子。
等她看到斑驳陆离的晨光阴影洒落苍白公子满身满脸时,着急质问的话就变成了舒缓轻声的喃喃相问。
听着月麟疑问,笼罩在苏牧野脸上的寒意不褪反增,他冷冽如霜、沉暗锐利,刀凿斧刻般的俊脸满是阴鸷:“刚收到消息,你家小姐数日前入云梦山,失踪无影,一直未出山。你速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启程。”
“小姐……小姐!出了什么事?”月麟跳起来惊呼。
“我现在也不清楚,一切等进了云梦山再说。”苏牧野顿了顿,才道。
晨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他一眨不眨,像个雕塑。
事实上,自刚刚洗砚收到消息,苏牧野心里就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叶凤泠怎么能心那么大,敢不带几个人就孤身在风雪天走入云梦山。
云梦山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加上人迹罕至,饶是最老练的镖师进山时都要做好万足准备。叶凤泠呢,不仅不带上几个会武功的人,还专门挑了大风雪的天气。苏牧野忍不住揉太阳穴,恨不得立即飞到云梦山,把叶凤泠翻出来,狠狠打上她一顿板子,一定要让她长长记性。
立在一旁的洗砚,看了苏牧野一眼,长长叹气。
前夜就没睡,昨夜又是三更天才躺下,现在又行了,一听叶三小姐失踪,公子的心一下就飘走了,看来又要开始日夜兼程的赶路了。
洗砚深深地忧愁,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啊。
正如洗砚所料,苏牧野抛下聊城里任家家主和肖家家主双双毙命的千头万绪,甩下一堆烂摊子给陈楚收拾,自己在一个时辰后,风风火火带着洗砚和月麟上路,奔赴云梦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