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苍劲,满心寒澈!
叶凤泠万万想不到,会是韩齐光来跟她说这样的事——他这样的人,也如此固守文理父权制思想,认为天生便该屈从媚骨,无论如何都要有虚无缥缈的香火供奉才是圆满一生么?
她们这些女子,在他乃至他身旁的公子眼里,就是依附于男权而生、没有自己思想、也无法为自己做主的物品。喜欢了,就予取予求、强取豪夺,不喜欢,便能弃若敝屣、始乱终弃,同样的,一个丫鬟的命和想法也不重要,仅仅是争权逐利、妥协退让的筹码。
叶凤泠对韩齐光满心失望,或者说,曾经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她虽自诩美貌、想寻求一心一意的夫君,但绝不代表她能忍受夫君为了强权会妥协退缩,现在是丫鬟的牌位,那以后会不会就是她的清白、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生命呢。
经历过上一世人世百态的叶凤泠,深深懂得,人心是永无止尽的贪婪和克制的集合纠缠,有多少克制,就会有多少的贪婪,但她绝不允许,对方贪婪和克制拉扯的中间地带之中有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和事。
心头的繁花美梦在迅速凋零溃败,她的面上云淡风轻。
韩齐光被她的话问得愕然而停滞,似不知如何挽回。
叶凤泠淡淡笑,昂首挺直腰身,“韩公子,话已传到,我的回答你也清楚了,没有别的事,我就要回去了,今日你我所谈之话,还望止于此刻此地。春闱在即,我提前预祝你蟾宫折桂,得偿所愿。”
说完,她扭身掉头就走。叶凤泠平日走得不快,今日她行于草木游廊之间,韩齐光只看到霞光阴影重重叠叠地照在她绰约的背影。饶是他叠声唤“叶姑娘等等”,也没有见叶凤泠停下。
他望着都快要奔跑起来的叶凤泠背影,怔忡久久,总觉得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什么东西。
风吹过,亭子廊柱上放着的《六地诡道》被吹翻开,墨影重重、字字臻意……
一进宜秀居,叶凤泠的双眼,肉眼可见的红了,泪珠儿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唬了月麟一跳,可饶她左问右问,叶凤泠就是不说因何缘故。
无奈之下,月麟只得找来巾帕,浸水,帮叶凤泠敷眼睛。
岂料,好好躺着敷眼睛的小姐,忽然扯开眼睛上的巾帕,坐起来翻箱倒柜,把所有的甘松薄荷香都翻出来,一股脑儿扔进香炉里,焚了……
惴惴不安的月麟不敢多嘴,小心翼翼地服侍叶凤泠洗漱加上塌休息。
一夜无话。
草低京城雾,木下绮门风。
天儿越来越冷,赶制冬衣被提上日程,月麟日日都往针线房跑。
这一日,叶凤泠正领着月麟和鲁妈妈理她生病以来收到的礼单。
肩膀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有手指骨还隐隐作痛,但也已经不用包细麻布了。
叶凤泠抱臂围着满床榻的珍贵物什挑挑拣拣,月麟和鲁妈妈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束手立在一旁。
只见她指着堆成小山高的珠光宝气哼道:“这是秦国公府送来的那抬赔礼?”
秦国公府财大气粗,送来的赔礼里不光有名贵药材,更有绫罗绸缎、珍珠翡翠和古玩字画。
月麟点头。
“把这些……还有这些都送去一世欢,交给覃如是,就说是我给她的添妆,记住不要声张。”叶凤泠指着秦国公府的那一堆赔礼对鲁妈妈道。
叶凤泠记得,覃如是出嫁的日子快到了,她这次生病,没顾上去见覃如是,送上厚厚的添妆也算弥补她心底的愧疚之情。
把添妆一事做完,叶凤泠又挑出了一份药品,并一盒“逐月流光”香粉。
前几日,苏牧妤吃坏肚子,躺了好几日,叶凤锦来找叶凤泠,相约午后一同去苏国公府探病。
虽然苏府和叶府两府家长们走动不勤,但姐妹们去探病,是正理,叶老夫人和王夫人又为她们两人带的药品添上一份。
临出门时,叶凤锦拉着叶凤泠轻声道:“三妹妹,你听说了么,四妹妹在庄子上貌似很不好过。”
那个庄子,就是当初送叶凤锦和秦氏去的庄子,离京都很远,四周没有其他人家,庄子上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儿媳妇,叶凤媛这次去身边就带了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甚至都要自己整理日常起居,不可谓不凄惨。
想到紫苏的香消玉殒,叶凤泠只觉对叶凤媛的处罚还是太轻了,她暗道只怕哪一日叶老夫人想起来,又要把叶凤媛接回来。
叶凤锦却不这样想,她去过那个庄子,那里风硬水凉,吃得住得都差,待几个月下来,只怕叶凤媛的美貌就要大打折扣了,就算她再回来,也抖不起来,真是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