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身怀绝技之人,叶凤泠一向心生敬仰。她并不觉得一世欢的伶人身份有什么低贱的,经历生死之后,身份、地位在叶凤泠眼里一毛不值,有一技之长的人,才有底气、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上。
只是……叶凤泠蹙眉,从没听说过宣教坊司的人来献艺,这里面只怕还有事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叶凤泠决定不再追问覃如是入宫原因,两人聊起了上次选的香。
紫苏忙进忙出,为屋里闲谈两人添茶、端点心,覃如是望向叶凤泠,柔声道:“我与阿泠一见如故,前又得阿泠选香,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千秋宴时,可需我帮忙?”
这话让叶凤泠一愣,她倒不惊奇覃如是突如其来的好意,人与人的缘法就是奇奇妙妙的,比如她和叶凤媛,血缘之亲却势如水火,比如她和覃如是,寥寥数语便觉面目可亲。
她欢喜起来:“如是你愿意帮我?”
覃如是唇角勾勾:“当然。”
“可是你不想要那洛神的称号吗?”叶凤泠有些怀疑地问。
覃如是摇头:“我一个伶人,无论献艺多么好,那洛神的头衔也落不到我头上。再说,头衔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处,如果阿泠你想要,我倒能帮你尽一份力。”
叶凤泠喜笑颜开,高兴地蹦起来,她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猛回过身抓住覃如是:“太好了!如是,我正愁伴奏难题,若能得你相助,还何须发愁?”
美目闪烁,叶凤泠的大眼睛亮如星光落水,璀璨流光,看得覃如是都微微愣住。
见叶凤泠丝毫不在意她的伶人身份,覃如是也跃跃欲试起来,两人静下心来细细计划一番,定好各种细节,一直商量到金乌西坠时。
不同于东暖殿里的热气腾腾,苏牧野早朝后先去了趟太后宫中,与三皇子一块陪着长乐长公主和太后吃午食,又走一番二皇子宫中,确定二皇子安分地待在宫里……
等他走进千秋宴所在的朝阳宫里时,大家就看到了一个面色萎靡,苍白虚浮,耷拉着眼,眼下还有两团乌青的苏世子,他如同被女妖精吸了精似的。
殿里已经坐好的太子等人见了,都唬一跳,好笑地问:“昨日你又去哪里了?克己你怎地…如此形容?”
不光太子,旁边的秦琰、魏麟、南平王世子等人均是看笑话的神情,很少见到苏牧野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以往他出现,不是打扮成风流倜傥的像花狐狸,就是走清俊隽永的高雅路线。
苏牧野默然,罕见地没有回嘴,只朝太子诸人点点头示意,就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他总不能说昨夜从一世欢回府后,一晚彻夜长梦吧。
梦中,有美一人,以云作衣、携水为履,自巫山而来,曼然行走在暗夜幽深之中,在缭绕烟云里垂目涕泗。云飘雾散后,她凝眸楚楚动人地望着自己,胴体逐渐清晰,精美绝伦的面孔越来越近,眸似秋水横波、唇如丹红点绛,还能隐约见到滚滚飘落的泪光。
明月云开,她走到自己身前,依偎入怀,菟丝草一样攀援紧拥,她美丽圣洁的身体为自己打开,任意采撷……
一夜酣梦醒来后,他就变成了这副形容,把卷碧等人都吓了一大跳,急急地要用脂粉为他遮掩。苏牧野不喜那些油脂粘腻的感觉,拧着眉拒绝了,只简单草草装束后,就进了宫。
是以,今日从早到现在,他不停地被问昨夜去做了什么,太后和长乐长公主还要叫太医扶脉,也被苏牧野拒绝了。
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加上白天的敷衍应对,让苏牧野精疲力竭、心力交瘁。想到此,他望向另一侧闺秀小姐们的座位,看到的便是叶凤泠巧笑倩兮,还和苏九歌、苏牧妤不住闲话,好不快活。她俨然已是几个人的中心,应对自如、游刃有余的她就差在脑门上打上“我很快活”的字样了。
苏牧野心中暗生恼怒,他也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但还是遏制不住对叶凤泠的埋怨,他因为她沦为笑柄,她却根本不在意他,一丝眼风都没有给过他。对一个人最大的忽视不是视而不见,而是根本无“视”。
苏牧野冷目盯叶凤泠一会儿,扯过身旁宫侍,低声吩咐数句。他又坐了一小会,就起身拐到朝阳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