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弓着背,声音近乎嘶哑,却含着浓浓的悲怆。
当神的生存与人的存续冲突之时,自以为处于“顶端”的神明,对于牺牲人类换取自己的生存,没有任何的愧疚与犹豫。
作为弱小的一方,人类不会因为听话就不会被灭亡。
这只是弱肉强食。
将夜无法回答他,因为他仍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修对于人类有种异常的期待,甚至笃定了人是未来世界的中心。
可是将夜不然,他试着去接受了修的看法,却始终理解不了他的牺牲与博爱,甚至,还有几分痛恨。
刺客是自私的。
若是二者择一,他只会选择他。
可是他此时也无意对着质问他的少年动手,只是沉默以对。
而少年原本的期待神色,随着他的无动于衷逐渐扭曲,他怆然一笑,随即也不管他手中的刀刃,大声呐喊道:“这个人,他是神,是他毁了我们的家,杀死了我们的亲人,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
“杀了他啊——”
从绝望与麻木中生存下来的人,身上带着凶性。他们从尸山血海中站起来,看向茫茫天地中一身白袍的刺客,仿佛要把他碎尸万段。
信仰、臣服、尊敬……那是什么?
在这颠倒的世界,每个人都是末路的凶徒。
将夜的神色依旧孤戾冷酷。
“与我无关。”他冷冷地道。
说的是实话,但是此时却格外招人痛恨。
他轻巧地跃上高高的山崖,凌风独立,与艰难求生的人类拉开距离。
山崖底下,幸存者们聚拢着。
有人开始攀援,以肉身爬上嶙峋的石头,试图去够将夜的脚踝,把他拉下山崖,让一身洁净的神跌入下云端,跌入众人中央。
无论他是不是罪魁祸首,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在绝境之中,是被首先攻击的对象。
嶙峋的山石之上趴着许多人,正在蠕动着,苍白沾血的手臂向他伸去,满怀恶意地想要杀了他。
仅仅是因为一句污蔑。
即使他什么也没有做。
刺客的面色一冷,抽出短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试图接近他的人,道:“再上前一步,我会杀了你们!”
他不滥杀,一般只因为任务而动手,但是不代表他不会还手。
刺客即使受了修的教化,却也是血雨腥风中闯出来的。
他不是什么善人。
手搭在了山崖搞出,向前一抓,竟是要去拉扯他的脚踝。
将夜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斩下他的手掌,强壮的男人惨叫一声,坠下山崖。
尸体滚了滚,在人群中央,摔的血肉模糊。
将夜的声音犹如旷野的雪风:“别惹我,会死。”
人群喧喧嚷嚷着,似乎因为他的酷烈而犹豫不决,但是依旧把他所在的山崖团团围住,犹如丧尸围城。
他们围拢着,不肯放过将夜,在这孤独的岛屿之上,神与人的力量无限接近。
饶是将夜再骁勇善战,他们总有一日也会把他逼到精疲力尽,届时,便可撕扯他的肢体,砍掉他的头颅,以表达他们的愤怒。
就在这时,海平面上,忽然出现一抹风帆。
将夜一怔,近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一艘独木舟,挂着死神的标志。
万物皆沉的海面上,唯有冥府的舟,才能安然渡过。
人群震动了。生的希望摆在面前,他们顾不上复仇,活着的人都在向风帆的方向奔去,有人一跌一撞,有人推搡,有人大声叫骂,方才围攻将夜的团结,如今已经彻底崩散,开始互相扯对方的后腿,绊倒同伴,然后挣扎着向风帆奔去。
他们蹚过尸堆遍地的海岸,走进咸腥的海水,向着船的方向大声疾呼。
“救救我们——”
“求求你,我们在这——”
将夜纵身一跃,向着岸边疾跑,然后远眺,如鹰一样的目力让他可以捕捉到那由远及近的小点儿,正在逐渐接近。
而前来的,并不是修,而是另一个他没有想过的人。
酒神摆着船桨,衣襟大敞,向嘴里灌了一口酒。
他并没有摆渡到岸边,而是在距离海岸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驻了。无尽墟海的海面十分平静,无风无浪。
他看着海岸边被人群戒备地围拢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撕扯殆尽的将夜,打了个招呼。
“哟,你看上去过得并不好啊,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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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无尽墟海相当于禁魔领域,将夜有力量也没出使,只能靠战斗本能。当然他可以秒杀,但是耗下去迟早出事,所以这些人是真的对他怀有恶意,想杀他呀。
属于人性中“恶”的那一面,寻求一个针对的目标,发泄自己的绝望。
他是否有罪,是否是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同,他格格不入。
只要树立了假想敌,群体就会凝聚起来,爆发出极致的恶。对他进行群体性的,狂欢式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