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未朝奉行秘密立储制,也就是说只有当众大臣取出先皇遗留下来的密诏后,才能确定下来新皇帝的人选。
富有野心的朝臣们心里都明白,中立之事固然稳妥,但想要未来的飞黄腾达,总要早早站对了人选,正所谓“富贵荣华险中求”,想要成为人上人,总得有敢下决断的魄力和揣度皇上心思的智慧。
现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年前患的咳疾总反反复复不见根治,朝中的人心渐渐也有了些异动。二皇子母妃位份尊贵,执掌后宫多年,虽是贵妃之位但是位同皇后,大皇子被废后,二皇子更是占了这立长一项,再加上近些日子由于西南洪灾治理一事,他频频受到皇上赞许,许多朝中的老臣也开始纷纷向二皇子示好,尤其是朝中的武将。
如今槿家早已不复从前,朝中武将之首的大将军之位虚悬,那些人比不了槿征的军功和谋略,被槿征压了一辈子,也难怪现在会变得急不可耐。
成建帝心思颇深杀伐果断,从二十岁继位起至今,为帝数十年。这些年他从未提过立储之事,从前朝中多数为大皇子一派,于长于嫡,大皇子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只是出了那档子事之后,原本略站劣势的二皇子一派倒是占据了如今朝中的主流。
但槿桦知道,楚华樆是要走到那个位置上的。
傍晚的书房里只有楚华樆、槿桦和邵卿三人。
邵卿身着一袭素白色的广袖长衫,眸色微敛,闪烁着些许严肃,他沉声开口道:“恒王此番过于顺遂。”
“若是旁人去了可就未必如此了。”槿桦不由得面带讥嘲,也就是他去才如此顺遂了,这差事当初若是落在了别人身上,以楚怀恪的一贯行事,他能善罢甘休让别人落了好处?他向来擅长在暗中做些手脚,只不过如今是合了他的意让他去了西南立功表现罢了。他惯不在意灾民们的死活。
邵卿敛眉望了她一眼,似是不喜她这般的语气。
槿桦也不在意,彼此都是对方最不喜的那种人。邵卿偏见又孤高,两人的关系从对双方的第一印象时就已经定下了,槿桦如今也不想在这里同他多费唇舌,若不是要一同到楚华樆的书房议事,她恨不得平日里多躲着他走些。
楚华樆薄唇轻抿,从桌上拿了封从西南递回来的密函,“你们看看这个。”
邵卿上前一步将密函接过,视线扫过纸张上的文字,顿时眉头紧皱,“咱们在西南安插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想必不会有误。”
槿桦闻言细眉微蹙,她从邵卿手中接过密函顿时一凛,“竟还有这等事。”
楚怀恪在西南的行动远不像他向朝廷上奏的那般。所谓暴徒是确有其事,不过是因为到了那里后受灾状况远比预期的要严重很多,再加上消息滞后,等楚怀恪他们抵达时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恶劣得多。
途中由于运输不当,西南连绵的阴雨天气使部分粮食受潮生霉,楚怀恪怕事情暴露引起皇上不满便将此事刻意隐瞒了下来,并积压住这批粮食,灾民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和安置这才逼起反抗。只是他非但没有想办法筹粮,反而直接动用官兵暴力镇压,对朝廷上奏说是乱民趁灾作乱,百姓敢怒不敢言。
槿桦放下密函,抿唇思忖,她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情……”
“不可。”她话未说完便被邵卿打断,他正色道:“现在还不是暴露我们势力的时候,容易引起恒王那边的关注。”
槿桦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邵先生难道不觉得我们早就同他撕破脸了吗?”
邵卿望着她,颇有些觉得她不可理喻的意思,他沉声道:“我并非畏首畏尾,而是现在时机不对。事倍功半不说,还会使好不容易让恒王放松下来的警惕功亏一篑。”
槿桦攥了攥手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想与他针锋相对的冲动,她沉了沉,开口道:“但先生所觉得的好时机已经过去了,贵妃的母家正是在西南,恒王的势力掌控那里已久,所以消息才会被封锁的这样好。”
邵卿从刚刚就紧锁的双眉就没有舒展过,“所以现在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他的势力集中在西南,此时怕是已经不着痕迹地完成了善后,我们只知情况拿不到关键性地证据,没有官员会为此作证,朝中老臣一向迂腐在意立长,主动暴露只会陷我们于不利的境地。”
“好了。”楚华樆声音微沉,蓦地说了一句。
槿桦张了张口将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楚华樆凤眸微抬,眼眸中透着深不见底地深邃,“不需要现在让朝中什么都知道。”
邵卿眼尾一挑随即明白了楚华樆的深意,“事情越是朦胧,便越是有人好奇。”
怀疑的种子种在心里了,不需要他们再去做什么,便会有人主动去做了,甚至等到东窗事发那一天,所有人都会联想到曾经听到的只言片语。
一件一件的小事不足以彻底搬到二皇子,但若是这些小事全部积攒起来在同一个时刻爆发,那便是他大势已去的那一天了。
邵卿敛袖拱手道:“在下尽快去办。”
楚华樆微微颔首,又同他们说了几件朝中的事,直到天色渐晚了才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槿桦同邵卿一起出了书房。她与邵卿并不同路,槿桦住得离楚华樆近些,自那年搬进来便一直住在西边的房间,而邵卿是后来拜在楚华樆门下的,现在所住的地方正好是槿桦当年居住过的南苑。
槿桦不愿与他单独相处,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了一下便打算直接回房间了,正欲转身,谁料邵卿却在她身后蓦地开口道:“槿公子留步。”
槿桦回眸看向他,微蹙了一下眉心,她淡淡道:“邵先生还有何事?”
邵卿敛了敛衣袖,沉声道:“二皇子与我们撕破脸到底是因何而起公子应该很清楚,还请槿公子别把你的私人恩怨带到这来。我理解你的复仇心切,但还请公子多为大局着想。”
槿桦顿时不悦:“先生实在说我公报私仇了?”
“我只是希望公子可以在遇到有关恒王的事情上不要如此急躁。”
槿桦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急躁?她是想早日还她哥哥一个清白向楚怀恪复仇,但他连她最初的那后半句话都没听完,究竟是谁更急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