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桦回到房间吃过饭后简单洗漱了一下,想着贺俨今日匆匆离去的事,缓缓躺在了那张花梨木雕漆架子床上。
这里靠北比皇城那边冷得要早些,早晚温差也比较大,窗户被槿桦只留下了一点很小的缝隙,细微的风轻轻拂过床边的帷幔,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波动着。
许是在马上颠簸了一天真的累了,躺在床上槿桦也觉得自己是在马上摇晃着的,晃着晃着便困了,到底也没想出什么来。
次日清晨,她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
槿桦一向听力不错,此时将近天亮她本就睡得浅。外面杂乱的声音不断,扰得她在朦胧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了两下,槿桦抬起手一边缓缓揉了揉眉心,一边侧耳仔细辨别着这声音的来源。
这些嘈杂的声音丝毫并不是来自庭院之中,而是从院墙的外面时不时地传了进来。
这个时候外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槿桦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了往常出门时的衣衫,又将墨色的长发梳好后轻轻束起。
镜中的少女缓缓变换成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槿桦又整理了一遍衣衫,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她抬头微微一怔。
楚华樆已然在院中了。
槿桦心中咯噔一声,似乎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已经能从楚华樆那双旁人看起来宛如静潭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变幻。
槿桦知道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楚华樆身着一身牙白色的金丝玄纹长衫洗然而立,那双狭长的凤眸轻轻眯了一下,透着几分往日里少见的寒意。他眸光深邃地望着远处的方向,听见身侧传来了动静,微微回眸朝刚刚出来的槿桦望去。
槿桦手指微不可见地攥了一下,她率先开口道:“殿下,外面发生了何事?”
楚华樆薄唇轻启正要同她说些什么,就听正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槿桦闻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进来的那人她认得,是其中一个跟了楚华樆很长时间的侍卫。从此前往西极之地他们带得人并不多,这几个侍卫到了这边就很少露面了,大多执行着楚华樆派给他们的任务。
槿桦同他们的交流不多,对他们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了沉默寡言和稳重干练上,可如今她抬眸望向这个匆匆走进来的侍卫,罕见地看见了他略显慌乱的神色以及他的前额上密布的细汗。
西极之地早晚凉,更何况是这个季节的气温已经比较冷了。槿桦几乎已经可以推断出外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侍卫俯首回禀道:“殿下,如今城中得知消息的人已经乱作一团,西戎大军压境,过不了多时就快要兵临城下了。”
槿桦骤然一惊,瞳孔蓦地收缩了一下。大未朝疆域甚广,四面临敌,早些年西戎、北狄、南蛮、东夷皆对大未虎视眈眈,觊觎着大未的疆土,先帝在位的时候就曾御驾亲征帅兵南征北战换得天下太平。当今圣上刚刚继位之时西极北寒曾再生变。
边疆战火不断这些事她早有耳闻。槿桦会知道这些事比其他人多一些是因为她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战役之中一战成名,槿府中时常有人谈论,她听得多了便也多少了解了些。想不到十年过去,西戎再次卷土重来。
可哨兵呢?西平城虽是西极之地五座大城中最靠西的一处,但西平前面还有几座小城和村中,并不是最靠近边疆的地方,为何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城中的人才有所觉察?哨位上的人都去了哪里?
槿桦望向楚华樆,只见对方眸色微深,她听见他低沉地开口道:“贺俨人在何处?”
侍卫低着头指节攥得发白,“禀殿下,贺俨人不见了,各处都找不到他,他府上已经人去宅空,重要物件都没有了。是属下失职,昨日见他回府没能盯住让他连夜逃了,属下甘受一切责罚。”
楚华樆凤眸微沉,薄唇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弧度近乎锋利,“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来他是这样谋算的。”
他开口道:“其他官员呢?”
侍卫立刻回禀:“其他官员没了主事的人全都乱做了一团,贺俨身边的人也全都不见了。”
槿桦眉心紧蹙,“他怎么敢逃?官员擅离职守可是死罪。”
楚华樆眼眸间尽是淡漠,他唇边浮现起一抹冷笑,道:“贺俨留下来也是死,逃了也许能换得一丝生机。西戎压境还真是助了他一臂之力,本是他的死局,竟让他苟活了下去。”
楚华樆的声音是少见的冰冷:“他想必是谋划着,让此城被敌军攻破,到时候被困在城中的我们无一能够幸免,所有的证据也会因着敌军破城而被毁灭,这样一来又有谁会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深秋的寒意逐渐由脊柱向四肢漫延开来,渐渐地只剩下深入人心的麻木感。槿桦万没想到他竟会趁着西戎起兵做出这样的事。
城门被攻破,贺俨虽然是不可推脱的责任,但到时候他只要坚称自己是侥幸逃脱,说不定还能保住条命来。可若是被他们拿到他盘剥赈灾粮食欠款,贪污受贿的证据,那么等待着他的必然是死罪。
他如今敢逃,是料定了没有人能守住这座城池。贺俨恐怕是很早就接到了前方敌军来袭的消息却故意隐瞒不报,只等着大军兵临城下,将他们全部困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