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艾星璨和两个护士推着轮床走出来。
艾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手上扎着输液针头,弱弱地叫了声“爷爷”。
“俏俏,俏俏……”全家人呼啦一下围上来。
“散开散开,都安静点!”艾星璨阻止他们靠近。
大家都慢下来,静悄悄地跟在轮床后面去了病房。
为了避免自己这一大家子吵到别人,艾星璨给艾俏安排了单人病房。
等家里人都进来后,门关上,艾星璨才摘下口罩说:“没多大事,都把心放回去吧!”
他是权威,他说没事,大家自然是相信的,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艾老爷子坐在艾俏的病床前,握着她没扎针的那只手说:“你是没事了,把爷爷吓的差点发病。”
艾俏小声道:“对不起,爷爷,是我没照顾好自己,让大家担心了。”
“没事没事,家里人平时都忙,正好趁机见一面。”大伯母宽慰她,又说,“你大伯也担心你呢,可他今天要陪着中.央下来的领导视察工作,实在走不开。”
艾俏说:“那快让大哥给大伯发个信息,告诉他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大家也都去忙吧,让九哥他们也回学校去上课,有二哥在就行了。”
“瞧,刚好一点,又操这么多心。”艾星璨说,“你再不乖乖休息,我艾神医也救不了你了。”
艾俏咯咯笑起来。
于是大家都放下心,各忙各的去了,留下艾星璨,艾建中和艾老爷子陪着艾俏。
大哥破例让两个弟弟坐了一回自己的大奔,把他们送回学校。
艾星辰正巴不得,他不敢坐他爸的车,怕他爸妈在车上对他施暴。
三哥艾星河还得继续巡逻,跟艾俏打了招呼就要走。
艾俏自从回来后还是头一次见三哥,有点舍不得他走,拉着他的手直掉眼泪。
艾星河也舍不得走,可他还要执行任务,便答应艾俏一下班就过来陪她,问她想吃什么,说到时候给她带。
艾俏说想吃警局附近那家香酥鸭。
艾星河立刻给老板打电话预定了两只。
人都走完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艾俏和爷爷小声说着话,从始至终也没跟艾建中打招呼。
艾建中又失落又郁闷,更加坚定了要自己带孩子的决心。
“俏俏……”他凑过去,尽量放缓语气,“爸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艾俏瞥了他一眼,对艾老爷子说:“我不想和爸爸说话。”
“为啥?”艾老爷子和艾建中异口同声地问。
艾俏委屈道:“都怪他非要把杜琪琪安排到我们班,一天到晚阴阳怪气地气我,刚来没几天,就联合同学孤立我,现在所有人都说她好,说我不好,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什么?”艾老爷子腾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艾建中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艾建中,闹半天是那个杜琪琪把俏俏气病的,我说你怎么一进门就扯什么大佬什么坏孩子,原来是为了替她掩饰罪行,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缺心眼,亲闺女不养,偏去替别人养孩子,你还是个人吗你?”
艾建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明白,这责任怎么一下子就从问题少年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没有,爸,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赶紧给我滚,我警告你,那个杜琪琪以后再敢招惹俏俏,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爸……”
“爸什么爸,我没你这种缺心眼的儿子,赶紧滚!”
“……”艾建中快气死了,要接艾俏去他那边的话连提都没提呢,就被劈头盖脸一通训,往下他也不敢再多说,唉声叹气地走了。
艾俏看着爸爸挫败的背影,在心里偷笑,爸,对不起了,拿你做了下挡箭牌,哈哈!
刚才艾星辰临走前悄悄告诉她,说爷爷要让校长开除江槐,为了不连累江槐,她只得临时把矛头引到杜琪琪和爸爸身上。
话说,这样做是不是太卑鄙了点?
不过,看到爸爸吃瘪的样子,真的好开心呀!
哈哈哈哈!
艾星璨在一旁看着小丫头憋笑憋得小脸通红,无奈地摇摇头,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恭喜你,又一次成功捉弄了自己的亲爸!”
艾俏笑眯了眼,冲他比出胜利的手势:“二哥,我下午能回学校吗?”
艾星璨说:“在这观察一晚上吧,没事的话明天再去学校。”
“小的傻,大的也傻。”艾老爷子说,“明天周六了,还去什么学校,就在这多住两天吧!”
“……”艾俏垮下脸,医院又不是酒店,有什么好住的。
……
艾俏早上被救护车拉走,一整天没回学校,同学们都议论纷纷。
周五没有晚自习,杜琪琪放学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把艾俏住院的消息告诉了蔡美凤。
蔡美凤暗吃一惊。
艾俏居然住院了,艾建中怎么都没和她说一声呢?
看来还是没把她当自己人呀!
不过艾俏那丫头不是一直被照料得挺好吗,虽说有先心病,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发作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她问杜琪琪。
“不知道。”杜琪琪摇摇头,“会不会是早上被艾叔叔教训了?”
“谁知道呢,你艾叔叔今天一天都没回来,也没给我打过电话。”蔡美凤说,“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天快黑时,艾建中回来了,因为在医院里受了气,一整天都黑着脸。
蔡美凤迎上去担忧地问他:“建中,我听琪琪说俏俏病了,怎么样,病得严重吗,我要不要去看看她?”
艾建中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蔡美凤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和杜琪琪对视了一眼。
杜琪琪忙跟着问:“艾叔叔,俏俏她没事吧?”
艾建中看着她一脸的关切,想想她早上说的那些话,又想想在医院时艾俏说的话,一时拿不准两个孩子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琪琪呀!”他斟酌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俏俏比你小,身体又不好,以后你在学校要多让着她,不要惹她生气,如果她在你面前发些小脾气,你也尽量忍一忍,不要联合同学孤立她,你知道的,她这个病一点气都不能受。”
明显带着不满的语气把母女二人说懵了。
早上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要把艾俏接过来亲自管教,晚上回来不但只字不提,反倒训起了琪琪,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
蔡美凤脑筋灵活,很快就猜到是艾俏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话。
杜琪琪被艾建中说得红了眼圈,委屈道:“艾叔叔,我没有惹俏俏,也没有和同学孤立她,她冤枉我。”
艾建中顿时拉下脸:“琪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俏俏从来不说谎话的,更不会随便冤枉人,她今天在医院委屈得都哭了,我可是亲眼看着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姐姐,不能跟妹妹一般见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非要违背俏俏的意愿让你和她同班,以后你要再这样,我就和校长说,让他给你换个班。”
“我……”杜琪琪差点没气死,早上她还无比期待地等着看艾俏倒霉,没想到艾俏随随便便病了一下,倒霉的人就变成了她自己。
说什么艾俏不能受气,难道她就能受?
说什么艾俏委屈哭了,她也快哭了,艾叔叔怎么就看不见?
真是太可恶了!
太不公平了!
同样是人,凭什么艾俏就能被全世界宠着,她只有一个妈妈,还要时不时为了讨好艾叔叔而故意委屈她。
就像现在,妈妈又在骂她:“杜琪琪,不许跟长辈犟嘴,都是自家姐妹,对错有什么要紧,快给艾叔叔认个错,回头去学校再给妹妹道个歉,好好把妹妹照顾好,听见没?”
杜琪琪肺都快气炸了,奈何人在屋檐下,只好忍气吞声地向艾建中承认了错误,取得他的原谅后,乖乖上楼回自己房间去写作业。
蔡美凤也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们母女在这个家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哪有资格任性,只能暂时忍着,等结婚证到手再说。
所以,她明知道女儿委屈,还是强忍着先把艾建中哄好,然后才上楼去安慰女儿。
杜琪琪在房间坐着生闷气,作业根本写不进去,蔡美凤一来,她立刻就哭成了泪人。
“妈,我不想在这里住了,你还是送我回老家吧,虽然姥姥不在了,我自己住也比在这里受委屈好。”
“傻孩子,老家哪有这里好,这里可是省会呢!”蔡美凤心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妈知道你委屈,妈也一样委屈,妈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先忍一忍,等到妈妈和你艾叔叔结了婚,妈就是名正言顺的艾夫人了,到那时,咱娘俩就能扬眉吐气了。”
“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呀?”杜琪琪抽泣道,“你一直都说快了快了,还说艾叔叔什么都听你的,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只听艾俏的,艾俏随便说一句话都顶咱们说一万句!”
提起艾俏,蔡美凤也十分郁闷:“那丫头以前不这样,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我怀疑还是艾家人在背后教的,不然她没这么聪明。”
“那怎么办呀,有她家人教着,咱们根本就拿她没办法,她死活不让艾叔叔娶你,难道你就这样耗一辈子吗?”
“所以才要说服你艾叔叔让他把艾俏接过来住呀!”蔡美凤说,“到时候没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掀起什么浪。”
“那好吧!”杜琪琪无奈妥协,“周一去学校我会跟她道歉的,妈你也要抓紧时间说服艾叔叔,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妈妈知道,放心吧!”蔡美凤拍拍她的头,“我家琪琪最乖了,妈妈一定要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杜琪琪幻想了一下成为千金小姐之后的无限风光,开心地笑了。
……
艾俏一整天都在病房睡觉。
艾老爷子年纪大了,不能总在医院守着,艾星璨就叫了何阿姨来照顾艾俏,让他回家去休息。
下午四点多,艾星辰和艾星光放学后直接从学校骑车过来看艾俏,兄妹三个说了好半天的话,艾星璨嫌他们太吵,就把他们撵走了。
他们两个刚走,三哥艾星河下班过来了,给艾俏带了两只香酥鸭,陪着她在病房里吃了一只,剩下一只留着艾俏晚上饿了吃。
艾星河走后,艾星海又来了,他和客户约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吃饭,顺便过来看看艾俏,给艾俏从酒店打包了几个她爱吃的菜。
艾俏刚干掉大半只香酥鸭,吃不下,放在那里说等二哥下班后让他吃。
艾星海走后,艾俏想着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就打发何阿姨回去给爷爷做晚饭。
天色暗下来,艾俏看着窗外晚霞很好,便打开窗子,站在窗前看风景。
住院部的院子很大,院里种着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岁入深秋,银杏叶子由绿变黄,金灿灿地挂满了枝头,风吹过,飘落一地金黄,在晚霞的映照下,美的像一幅画。
画里还有一个翩翩少年。
咦?
艾俏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顿时大吃一惊,那懒懒散散靠在树下一手插兜一手夹烟的少年,可不就是江槐吗?
他怎么来了?
江槐听到开窗的声音,向艾俏那边看过去。
两个人的视线隔空相撞。
艾俏呼吸一窒,连忙捂住心口,告诉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江槐丢掉烟,用脚尖把烟头碾灭,碾进落满银杏叶子的泥土里,然后抬起头,冲艾俏勾起食指,无声地叫她:“妹妹,过来。”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艾俏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又在叫她“妹妹”。
艾俏笑起来,冲他挥了挥手,离开窗前,打开门走出去,走向那一树金黄。
娇小的女孩子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风一吹,蓬乱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袖裤管随风起舞,给人一种将要乘风归去的错觉。
江槐连忙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留在人间。
“轻点!”艾俏对他早上的力道还记忆犹新,小声提醒他。
江槐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松开她,往后退出一步。
手腕上的温度消散,艾俏莫名有点怅然若失,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江槐说。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艾俏又问。
江槐不好意思地笑笑:“跟在你哥自行车后面跑过来的。”
“啊?”艾俏愣了一下,说,“这么远跑过来,打个车跟着多好。”
江槐挠挠眉毛:“当时来不及。”
艾俏先入为主的思想又开始往贫穷上面想,暗暗自责自己不该这么说,大佬肯定是没钱打车,所以才会跟着自行车跑,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了?”江槐见她皱着眉头不说话,关切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艾俏说,“你来这么早,为什么不进去找我?”
江槐耸耸肩:“原本想等你哥走了再进去,可你哥哥太多了。”
艾俏哈哈一笑:“是啊,我也觉得太多了,虽然他们都对我很好,可是有时候真的好烦呀!”
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自豪,江槐一点都没觉得她“真的好烦”,反倒觉得她很为自己有那么多哥哥而骄傲。
女孩子果然心口不一。
江槐不禁想起自己的妹妹,江十六个讨厌鬼,她好像从来没为自己有哥哥感到骄傲,甚至还巴不得早点把哥哥折磨死,她好一人独享爸妈的宠爱。
“你有哥哥吗?”艾俏问他。
江槐摇头:“没有,我只有一个妹妹,表哥倒是有一个,但他在外面是我小弟。”
“什么鬼,表哥给你当小弟?”艾俏笑道,“那你妹妹呢,她漂亮吗?”
江槐指指自己的脸:“我俩双胞胎。”
“哇,真的吗?”艾俏瞪大眼睛,“这么说你妹妹很漂亮了?”
江槐笑起来:“你是在变相夸我吗?”
明显带着戏谑的语气让艾俏羞红了脸,“我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江槐漆黑的眼睛望着她,特别严肃认真地问道,“承认我帅很难吗?”
艾俏的脸更红了,吭哧了半天,冒出一句:“你饿不饿,我有香酥鸭。”
小姑娘因为羞涩而目光闪躲的样子像受了惊吓的小猫咪,十分可爱,江槐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天色完全黑下来,院子里亮起了暖黄的灯光,照着银杏树,也照着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青涩而朦胧的暧昧在两人心底蔓延,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
夜风掠过,艾俏哆嗦了一下,缩起脖子。
江槐忙脱下校服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动作轻柔地把她的长发掏出来,拢到身后。
靠得近了,艾俏闻到江槐身上的气息和淡淡烟草香味,心跳又乱了节奏。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接近江槐就会这样,慌乱中,她突然想起爷爷叮嘱她的话——千万不要对男孩子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