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她的声音很冷漠,“世间农夫与蛇的故事太多,知恩图报这样的事我从不奢求,只要你别害我性命就好。我知道你想走,可现在是白日,人多眼杂,你又是个瞎子,被人撞见了,我也不用活了。你我虽没什么交集,但是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不要如此为难我。”
他沉默半晌道:“对不起,我本无意伤害你,既然如此,我晚上再走便是。”
“你先躺着吧,我和家里说,我感染了风寒,已经熬好了药,你赶紧喝了,晚上或许能好点。”她说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确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沮丧道:“确实一点也看不到。”心里的绝望因为眼前的黑暗又滔天而来,他着实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如此该如何自处。
阿阳凑过来为他把着脉,过了一会儿道:“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我随着父母走南经北,怪病见了不少,我觉得你这眼睛像是被药瞎的,不是不能治……”
她这话一出,易钟心里简直像是平白骤得了稀世珍宝一样,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绪攥住她的手腕道:“真的?!你知道如何治!?”
她痛得低呼一声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若是已经瞎得久了,毒沁入到眼睛深处,恐怕也无可奈何的。”
“不不,我的眼睛,是刚瞎的,你若是能救我的眼睛,我愿肝脑涂地,当牛做马来报!”他激动之下,手上力气更大。
“你……你攥疼我了……”她挣开他,又缩得远远的,“你不必当牛做马,我也没有全然的把握的……”
易钟仓皇道:“对不住,阿阳姑娘,你……你试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想放过!
“我虽然平时看的医书多,但学艺不精,要不还是叫个大夫来……”
“不!不可!”他急道,“我在这里的事,不能再有别人知道!”
她叹了口气:“好罢,我想想,只是我还是要再同你讲一遍,我恐怕不能治得完全,不过若是治得你已能看到一些东西了,你就赶紧走,再寻神医吧。”
“好,阿阳姑娘,多谢你……”
中午时,阿阳便端了饭菜来,手里还攥了一把叶子,她柔声道:“你先吃饭,我把这些叶子用热水泡了,一会儿为你敷在眼睛上。”
易钟摸索着坐到桌前,哪里知道哪个是什么,连筷子都摸不到。
“啊,你的手要伸进汤里了。”阿阳急忙捉住他的手,没奈何道,“罢了,我来喂你吧。”
“不不可!”易钟的脸突然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觉得自己丢人至极,“我可以自己吃的……”
“你不必觉得难受的,你的眼睛会好的。”她将一小碟酱菜拌在饭里,又夹了一筷子菜,“呐,张嘴,这是炒新芹。你放心,等你好了,就可以走了,世间不会有人知道你如此落魄过。”
他吃着那美味的饭菜,心里想,可是我知道。
阿阳像照顾奶娃一样给他喂了饭,又扶他靠在了床上,用热腾腾的叶子为他敷住眼睛,柔声解释道:“这水里还泡了决明子和其他的中药,同这叶子一起,要热敷才有效。”
她细细的声音像是一条细线钻进了他的心里,易钟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阳轻声道:“为了叫你赶紧走呀。”
一天之间,他在阿阳的带领下,找到了如厕的外房,也知道了屋里的大概陈设,他数着步数,很快便在房中如行走自如了起来,只看得阿阳啧啧称奇:“你是不是装瞎?我从不知道瞎子也可走这么快!”
他用热巾将头颈擦了,觉得畅快了些,而且用那叶子敷过眼睛后,也看得到一些色块了。他听得她这样问,笑道:“不过是靠着耳力和计算,不算什么。我曾经年少的时候被师父蒙着眼练习弓箭,虽然看不到,留神听着,也能射得一二。”
“我想,不是人人都能如此的。”她说着走上前来,手放在他额头上:“你的烧似乎也退了……”
易钟心里一动,灼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道:“你的手怎么总是这样冰人……”
她急忙抽回手来:“我自小身体便寒凉,大夫说,是娘胎里带来的。”那朦胧的身影退远,他看到她臻首微垂,显然是害羞了。他却鬼使神差地上前,不由分说地再度握住她的手:“我替你焐热。”
这次,她没有挣开,只是任由他握着,低声道:“谢谢……”
晚间,他照例睡在地上,那个叫青儿的小丫鬟端来热水,以为声音小他听不到,不停低声抱怨道:“小姐,这个瘟神,怕是赖上你了……”
“我答应了要为他治眼睛,什么赖不赖的。”
“他模样虽然俊俏,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呐,小姐本就难找人家,若是被大房那边发现了,不是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