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坐在司河对面,周围没有旁的人,她心里有点儿复杂。
她以往没见过这位无回刀君的时候,就听闻他被人称作玉面郎,有许多女子想求一夕之欢而不得,但那时候她也没太在意,可直到遇见了司无回,她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痴恋他。
说实话,这样好的容色——尤其是那双天生的含情眼,无论注视着谁,都仿佛蕴含着无限深情,专注、明亮、赤忱,有谁不爱呢?
天地间的光都汇集在他眼里,而他只看得见眼中的那个人。
他微笑,仿佛只为你欢欣,他垂眸,仿佛只为你落寞。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啊……谁舍得拒绝他,谁舍得离开他?
谁能不被他吸引?
慕春也不能。
她做青阳剑主的时候,大家都敬着她爱戴她,她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个可靠的大师姐,尽心尽力的关爱着师弟师妹,是以养成个亲切随和的性子,更因常哄小辈们练出了会说甜言蜜语这项本事,只要是她想哄的人,没有哄不到手的。
但在司无回面前,她就没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这使她很不自在。
她唉叹着唾弃自己:没出息,竟然被人家美色迷得晕头转向。
不过,唾弃归唾弃,这几日接触下来,她更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搞不搞只在迟与早之间。
但无回刀君很难睡,多少人肖想过这位神灵造就的年轻刀客?可从未有人得过手。
慕春很谨慎的想:司公子人品贵重,胸怀坦荡,不是个喜好美色的,若冒冒然表白心迹,只怕冒犯了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件事要慢慢来,先把人哄熟了再说,在这之前,一定要维持好我温柔善良,稳重体贴的表相。
呸,是本性。
司河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兀自琢磨着:慕姑娘惩奸除恶,待人随和,可见其人品高洁,不同凡俗,我以往也常常听说有名门公子,年轻俊杰去无工山庄提亲,却都被拒了,是以我虽有一副好皮相,她却未必看得上。
况且我观她这些时日只同女子戏耍,万不是个随便人,若太早表露心意,让她以为我是个贪花好色之人就不好了,还是混熟了再下手。
心里打定主意,他斟了杯酒,含笑递给慕春,关切道:“慕姑娘在想什么?为何叹气?”
慕春有点心虚,她随意扯了个理由:“我在想鹿泽水系众多,出行都要靠船只,我水性不好,恐怕事情有些难办。”
司河笑道:“我今日正要与你说此事,我师门有水下运气的法子,可以传与你,这法子简单,以慕姑娘的天资,用不着一时半刻就能学会。”
慕春面露迟疑,“这不好吧,我不曾拜入逍遥门,怎么能随意学你师门的东西?”
司河却浑不在意,“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三师叔有一门水息功,练至大成可沉于水底数月,我要传你的便脱胎于水息功,我师门弟子人人都会,也不禁外传,只是比不得正经功夫,学了也只可在水下呼吸一刻。”
慕春听闻水息功三字,不由露出惊容,“睡菩萨的独门绝学怎么能说算不得什么?”
她兴致勃勃道:“我幼时便听说逍遥门三长老有一门奇功,学了可以在水中行走,一直十分好奇,没想到今日竟能有幸见识。”
鹿泽是个危险的地方,朝廷大军铩羽而归,缉察司有去无回,它的危险性就来源于其水路复杂,不通水性者几乎寸步难行,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处处都是眼睛。
慕春也会水,但若要活动起来,最多只能坚持数十息,在别处也就罢了,在鹿泽这个处处是水,处处有眼睛的地方,就不是那么便利,司河此番算解了她燃眉之急。
这法门不难,慕春果真如司河所言,很快便上了手,她又是个勤谨的,玩乐归玩乐,做正事都很用心,所以她练习了整整一夜,直至天亮时才停下来。
一夜未睡,她却并无疲色,反而目露神光,璨然生辉。
卯时三刻,她准时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此时金雀阁内依旧还有歌舞之声,但大多数已然困倦入睡。
慕春走出房门,熟门熟路的在院中一棵树上找到了司河。
他比她早些收拾完毕,正半倚半靠的悬在一根树枝上,不紧不慢的轻拭着手中的刀,玄色衣摆在晨风中舒卷,一派闲适自在的模样。
松散和齐整两个词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和谐,他看着确实是很疏懒的,可仔细一瞧,又没有哪处不妥贴,连脊背都挺得很直。
慕春还没走近,他就察觉了,很自然的抬眼对她一笑:“慕姑娘,你来了?”
春花齐绽,晨光醉人。
天地间的光都亮起来了。
慕春呼吸一窒,她掐了掐自己手心。
稳住!不要丢脸,拿出气度勾搭他!
很好,稳住了。
她泰然自若的微笑着:“司公子起得好早,我已准备好了,现在可否出发?”
司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的笑颜,坐着没动。
慕春忐忑:这个弧度应该没问题吧?
她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司公子?”
司河这才恍然回神,从树上跳下来,神情间有点儿遗憾。
——我早早起来在树上摆姿势是为了什么?我的坐姿不风流吗?我的笑容不俊美吗?她为什么能无动于衷?
果然,不愧是青阳剑主,心性坚定,不轻易受人引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