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姿意问:“到如今已经许多年吗?”
“也不是,我入道才五十年。有四十年都在面壁悟道。今年第一次能下山,但日前路过家乡里,父母已经离世,家里兄弟也都垂垂老矣。晚辈虽然做得亲热,但我心里却始终不再像以前那般热切。总觉得那不再是我的家。”很是怅惘,又说:“若我没有入道,一直在家乡,现在虽然年纪也大了,但有妻儿、亲孙,到也还热闹。其实想想,三修界几千年也只出了三四个登仙的人。那是何等的天赋与机缘,像我这样般天资,运气也就那样的,登仙道是绝上不去的,也只是能活得久些罢,一时也不知道刀山火海地是为了什么了,指不定突然哪天,就死在哪个秘境里头回不来了。”
李姿意不忍心,劝他:“人生路各不相同,难免各有坎坷。做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惶惑,做修士也自有入道后的惶惑。但只要记得,当初入道时的雄心万丈便能意志坚韧。我听闻,九百多年前登仙的平州十三君只是个散修,能得道,只凭勤勉而已,足足用了一千七百多年。”鼓励小修:“与他同辈,或有比他机敏、或有比他天资更好、或有比他更得尊上提携,但最后这些人各自飘零,各有去处,却也只有他埋头苦干,终遂了心愿。可见,有志者事竟成。”
小修士苦笑:“一千七百年?万一我花了一千七百年,却一无所获呢?且,光是这五十多年,身边的师兄弟们已经换了一半了,不在的那些,或是历练时死了,或是修炼时生心魔入幻不能出,意外而亡,或是回家乡去,成了一方大户。要真再过一千七百年,我身边友人恐怕是一个也不剩下。想那时,无亲、无友,得道无望,空在世间飘零。是如何凄凉。外头都说修士长寿,这样的长寿又有何益。也怪道许多师兄灭丹自戕。”只喃喃说:“这么艰辛,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与他一道来的人,听了也是默然。
面露感伤。十分消沉的样子。
李姿意心中一凛。她只说,叫别人想想初入道时的一片赤诚之心。却不看看自己。她当年刚到这个世界也有一颗热腾腾地向道之心,拉着孔不知拉勾:“我们一定要成仙!去看看成仙的人到底都去了哪儿!去看看别的世界!”是什么时候忘记的?
孔不知却没有忘记。他一直记得,两个人在最初是为了什么开始奋斗。
此时她突然对自己有些恼火,在过往的岁月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知不觉中,她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和孔不知的约定。此时看着这些人,甚至很想把他们全拉起来,大声斥喝一顿,叫他们不要再荒废了。但看他们的表情,便知道已经无用了。就算不在这镇上,受到情绪的挑拨,他们在一百年后两百年后,这种内心深处细碎的想法也会长成阻道的庞然大物。
口中只说:“在很久以前,曾有人问道于太虚山□□,登仙之法有何诀窍,需得何种天赋、气运?但□□只说,唯坚韧者始能逐其志。”
随后便大步转身离开大堂,往楼上去。上楼之后,立刻把三个人都搬到一个屋子里,既然其它人都没事,说明只是来调查的四人引起了那个力量的注意,这三人才会沉睡。只请小二叫店里的伙计帮忙,去镇守所里将武方请过来。
伙计去了,只说是叫武方来,武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还只道是需要自己陪同查看镇子中有何异样。所以并不觉得奇怪,但一走进房中看到三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没有知觉,一时怔住,颤颤巍巍看向李姿意,第一句话是:“小娘子,我们是不是要糟了!”
那可是霍东篱!太虚山帝尊亲传的弟子。他都着了道,还能是小事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
一下子连腿都软了:“可……可……可这里一直以来并无异样啊。”除了没有定居五年以上的男人之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甚至此时推开窗往外看,是热闹的街市,东来西往人们进镇出镇,再正常不过:“是什么人能将霍师叔都暗算?”
李姿意没有理会,问他:“你什么时候离开过镇子?”
他觉得茫然,这件事有什么重要?想了想,一时竟然答不出来,他从驻守在这里之后,也就从没有离开过,传上报什么事,也都是用大阵传信,这是太虚山一惯的流程。
“我在这里驻守了不过三四十年,从来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镇内。”对普通人来说三四十年很长,但对修士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只一次面壁悟道,就能过去几年。
一时竟然心神无主:“我拼死也要护送师叔与师兄们离开东水镇!”
李姿意喝止他:“你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武方已经没了主意,只以为她真与霍东篱是道侣,身上没有灵气的痕迹,也只是修为太高而敛了行迹,但不知道她身份,也不敢胡乱称呼,才叫一声小娘子。此时连忙说:“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