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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1 / 2)


月儿不知其中较量,唯有一颗心悬在胸口,暗暗期冀这场唯有他二人的旅程。心头火苗灼得她脸颊泛红,却又被韩江雪一盆冷水泼下来,冷静又落寞。

月儿尽可能掩饰着内心的失望,鼻子却酸涩得紧,似是稍稍多思量一点,便能哭出声来。

韩靖渠是老油条了,他怎么能看不懂儿子的用意,他漱了口,点燃支烟,自信且笃定地对韩江雪保证:“你放心吧,老子给你加派兵力,肯定能保护好你们的。我再给大总统亲笔休书一封,他敢动老子的儿子儿媳,就是跟阎王老子过不去!”

韩靖渠那一句“亲笔休书”一封方说出口,众人腹腔皆是一紧,生生把要出口的笑意憋了回去。唯独平日里被宠得最甚的韩梦娇什么都不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你打算如何亲笔休书啊?”

韩靖渠抽了一口烟,得意地吐着烟圈,眼里都是对小女儿的宠溺:“老子就是画一坨屎,他也得认出来是什么意思!”

确实,韩靖渠真的也只能画出一坨屎来。大字不识一个,韩靖渠身边的副将一直都是他的耳目,签发文件或者拨动财款,都是副将拿给大帅,大帅龙飞凤舞地描画出一个图形来。

神奇之处就在于这图形虽然简单,可落笔轻重,线条走向都是有讲究的。专人自然看得懂,从未出过差错。

韩梦娇小的时候曾问过父亲,这么做就不怕底下人起坏心眼,糊弄他么?韩靖渠只是哈哈一笑:“我一个人管三十万人,他们若真有异心,想糊弄我,我会写字又如何呢?”

众人被大帅逗笑,可韩江雪着实笑不出来。没错,各方割据,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总统并不会因为一对年轻人而和韩靖渠撕破脸,但这世上希望韩江雪死的人,又何尝是大总统呢?

从小到大,发一次烧,生一次病,摔一次跤,这些寻常孩子所体味过的最平常的人生经历,在韩江雪身上,都可以是致命的。

韩家的家业越来越大,东北王的位置越发稳固,韩家三兄弟之间的矛盾也便愈发突出。

老二是纯文人,心思不在此,又与老大同父同母,活得自然舒坦许多。可韩江雪不同,大太太护着他,却又并不实心实意护着他,只得在韩家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又得保证独善其身,不受伤害。

此去天津,大总统不想要他的命,韩江海就不会暗地里做手脚?

他惯于在风口浪尖上寻求自保的节点,可那是在独善其身之时。有了月儿,韩江雪突然觉得自己有了软肋,生于心房之侧,触不得,碰不得。

“这事……到时候再说吧。”韩江雪的语气里从未有半分犹豫,言语间的意思也明确,他不会带月儿去天津的。

月儿没出过锦东城,山高海阔的地方多了,她也不见得处处都想去。只是想着新婚燕尔,二人之间没有多深的感情基础,却也没有过分抵触。年轻肉体相互吸引的新鲜劲还没过,夫君便并不耐烦与她随行了,这才是让月儿最为失落之处。

她总说不上心思,却偏偏上了心思。

晚饭后,月儿挽着韩江雪的胳膊进了房间。房门乍阖的瞬间,搭在臂弯上的玉手便骤然松开了。

没了旁人的目光,她也装得倦乏了。转身回了书房,寻了本她认得字的书,心不在焉的读着。

只言片语都不肯进脑子。

韩江雪在书房门口打了会转,左思量右思量,最后还是决定把话铺平说开。

“我想……你是不高兴了。”

月儿一怔,将目光从书页间抬起来,她自然是不高兴的。自己的夫君任旁人如何劝说,都不肯与之随行,这不是平白向所有人述说厌恶么?可这份不高兴又偏偏难以付诸言语,说出来小家子气,矫情。可不说出来,心中又憋闷得很。

“我哪里有什么不高兴?你要洗澡么,我去帮你放水。”月儿躲开韩江雪的诚挚目光,起身便要避到洗手间里去,只是身子刚一前倾,便觉得腰间被牢牢束缚,在巨大的力量悬殊下,她被轻而易举地带回了韩江雪的怀里。

她规规矩矩地站着,并不甚用力与韩江雪臂力做对抗,同样也并不顺势依偎着他。她有什么资本去展现自己的不卑不亢呢?不过就是这般不依靠也不挣扎吧。

“你我是夫妻,本该同心的。若是不高兴,说给我听,不必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的。”韩江雪感受到了月儿无声的对抗,一想到往日里她那般怯生生的小心模样,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见月儿不说话,他继续补了句:“我知道,你很想与我去天津的。”

话不挑明,月儿的火气还压在自尊下不好发作,如今拿到台面上说了,月儿心头反而更加酸涩了。

“三少何故这么说呢?既不想带着我,又为何非要挑明了我想去呢?给了一刀又翻开伤口欣赏一下,可以满足三少作为当家男人的自尊心?”

怀揣着一肚子酸水,月儿越说,这委屈便越膨胀,不多时,眼底就泛起了泪花,想忍着,就越往外涌。

韩江雪耐着性子,却仍旧不肯松开搂住月儿的手。

“我便知道,这话还是放在台面上说比较好。免得你我之间生了误会与嫌隙。你我新婚,我何尝不想带你一同离开这污气昭昭的大家庭出走一段时间呢?过几日只有你我的日子,哪怕几日也好。”

话音乍落,韩江雪的小臂处能渐渐感受到月儿原本紧张的肌肉开始慢慢舒缓。

“可是这次不行,”韩江雪颔首,认认真真地直视着月儿的眼眸,“大哥这么殷勤,很难说他不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不能带你去冒险。”

月儿抬头望着那两潭深水一般清澈的眸子,她忽而能在其中见到了一缕黯淡。

“一个女人,既嫁给了我,我没有道理不护她一世周全的。”

誓言来得过于突然,两个年轻人都是始料未及的。说者不知自己已慷慨悲愤至此,而听者也没想到对方能重情至斯。

甜言蜜语月儿是熟悉的,嫁出去的姐姐们曾回来讲给过她听,话本戏词里也到处可见。

但这般朴素的,真挚的,只属于月儿一个人的,却这样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足以把初经情爱的月儿砸得个七荤八素。

从前她以为,办了婚礼典仪,便是夫妻了。如今奢侈地与对方心交心更近了一步,竟觉得如幻梦般不真实了。

“为……什么这么说?会有什么危险?”月儿这问句,更像是为了打破尴尬,但落在韩江雪耳朵里,却是认认真真的质问。

他也只能在脑海里好一番组织语言,认认真真地作答。

两颗心就这样挨着极近,共同感受着彼此的共振。他无条件信任地将这么多年来自己在韩家的处境和盘托出。

月儿心中的韩江雪其人,多少都与他这孤傲冷绝的名字有些相似的,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可耐心地听完了韩江雪的过往,月儿突然觉得二人的距离,又一次被拉近了。

敏感多情如月儿,身陷泥淖,才会更把自尊看得重一些。她怎么也没想到韩江雪为了活着,在这深宅大院里曾经历过何等的屈辱。

“你这些话,曾与人说过么?”

韩江雪真挚摇头,确实,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以随处展露内心的脆弱?这只能把他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那你与我说这些,信得过我?”

信得过么?韩江雪被问得一怔,旋即向内扪心自问。对于月儿,他不是没有怀疑,甚至让副官调查过她。

时至今日,韩江雪依旧不知道月儿的真实身份,但一贯理性如他,却在每每面对这个娇弱却带着柔韧的小妻子的时候,内心便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

不可思议地觉得,她是可信任的。

月儿试探性地伸手,慢慢环过韩江雪的腰线,想要给他一个拥抱表示抚慰。可她依旧是那般腼腆而羞怯,动作也是慢吞吞的,韩江雪等不及,便主动迎了上来。

化作他在她眉间的轻啄一吻。

动情处的神情拥吻,却让月儿更紧张了。她根深蒂固的思维当中,这种肌肤相亲是某种夫妻礼仪的先行信号。

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应和。

韩江雪会意,温和笑了起来:“不过是goodnightkiss,何必这么紧张?”

法语还在焦头烂额,英语月儿更听不懂了,她的紧张仍旧没有散去,虚掩着环绕在韩江雪身上的双臂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被逼急了,倒却福至心灵起来,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也说夫妻一体,倘若你去天津有危险,那我留在东北不是一样有危险?索性都有一道坎要过,我可以陪着你,也算我人生幸事。”

话是实话。你不离不弃,我自然生死相依。

韩江雪与月儿都有些想不明白,度个蜜月而已,何故把两个年轻人都逼得如此慷慨悲壮起来。

月儿这话说得确实带着几分私利色彩,但韩江雪思忖了一会,仔细品来,确实也有一点点道理。如果大哥真的打算动手,拿留在家中的月儿作为谈判的筹码也未可知。

如此一想,把她带在身边,反而安全。

早知是这样的结局,韩江雪何须闹得二人一顿不爽利,又害得两个人好生互诉衷肠。

不过好歹心里的疙瘩打开了,蜜月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

昨晚在饭桌上锵锵然拍板拒绝带夫人上路,今早便宣布二人的天津蜜月之旅即将成行。

韩家上下表面都是恭贺道喜,背地里谈论起来,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三少奶奶在御夫方面当真有一套。一晚上足以扭转乾坤,恐怕床笫间的功夫和枕边风的能力非常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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