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
对司南来说,他隐隐能察觉到缪然身上一些与旁人不太一样的气质。他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司南清楚的知道靠近缪然他会窥探到事情的原貌,会得到某些真相,他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你来找我,陈森知道吗?”
“不知道。”
缪然开始抽第二根烟。
他微微仰起脖子,姿态优雅的像一只长颈天鹅。
“我是个同性恋,你知道吧?”
司南头一次这么清晰直白的从一个男人嘴里听见这三个字,心里不是不震惊的,他没有掩饰,微微有些讶异的看向缪然,像是在问,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
缪然被他的样子逗笑,是真心实意的想笑,因此笑容与平日格外不同,显得诚恳多了。
此时若是有他那些圈里的朋友在场,少不得要调侃他一句老树开花了。
“你很惊讶?你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吗?”缪然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感觉自己就像是面对迷茫小孩谆谆善诱的心灵导师。
“我……大概知道一点。”司南面露艰难,“男人喜欢男人,对吧?”
缪然满脸不屑:“那还有女人喜欢女人呢?男人变性成女人再喜欢女人呢?女人变性成男人再喜欢男人呢?这些怎么算?”
“变性?”司南显然被他的“知识渊博”给唬住了。
缪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说白了,就是身份认同的问题罢了。”
“有些男人天生对女人没兴趣,比起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女人,他们更喜欢身材结实高大的男人,或者清秀白嫩的小男生,当然这个只是1和0,还有个人口味的问题。”
司南打断他:“1和0?”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知道。”
缪然懒得跟他慢慢解释,拿起手机捣鼓了两下,扔给他:“自己看吧。”
司南觉得自己考试读题都没这么认真过。
他仔仔细细的翻完缪然查出来给他看的,往外退的时候,弹出了一个广告,等看清楚那广告是两个男人在做活塞运动时,沉稳如他,也不由得心里狠狠电闪雷鸣了一回。
缪然看他那表情,了然于心的把手机收回来,起身去吧台拎了瓶酒过来。
“喝点?”他晃晃酒瓶。
司南沉默的拿起旁边放置的酒杯。
缪然哈哈大笑。
酒精的刺激味道让他稍稍回了点神,司南无意识皱着眉:“你刚说到‘身份认同’的问题,你继续说。”
缪然觑着他的神色开口:“这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对自己的性别不认同,好比一个男人天生觉得自己该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天生觉得自己该是个男人。”
“同性恋和变性人的身份认同都很难,首先自己那关就不好过,其次还有来自于家庭和社会的压力,就像西方世界所说的‘原罪’一样,‘同性恋’这三个字,好像天生就代表着罪孽和过错。”缪然难得正经一次,说话声音都与以往不一样了,透着沉寂与落寞。
“但喜欢一个人,原本不该是一件错事。”
司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你说的陈森的秘密,就是指这个吗?”
缪然但笑不语,突然转了个话题:“我前两周去朋友新开的酒吧玩,碰见一个小孩,长得挺清秀的,不过不是我的口味。中间大家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我输了,要把手机相册第十三张照片给大家看……”缪然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神叨叨的样子跟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有的一拼。“你说巧不巧,那第十三张照片正好是陈森和你的合照。”
缪然举起双手:“先声明不是我偷拍的啊!”
司南:“你继续。”
“然后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小孩,他喝多了,咋咋呼呼的指着那张照片叫起来,说他认识照片上的人。我也不确定他说的是谁,就牺牲色相把他从局上带走了。那小孩儿跟我讲,他认识陈森,说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在KTV里,他喝多了去上厕所,上完出来的时候被一个老男人缠住了,刚巧陈森也上完厕所出来,就顺路救了他一把。”
“陈森长得不差,出场又太过于戏剧化,那小孩儿当时就看上他了,硬缠着要了联系方式,之后就总是喜欢去找他。不过据他说因为陈森不怎么喜欢他来找自己,头几次过后两人再见面便都是陈森主动去找他。”
缪然说到这儿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奈何司南完全get不到他的点,疑惑的看着他:“说下去啊!”
缪然耸耸肩:“不过那小孩儿说,陈森每次找他什么事也不做,话也不多,不是拉着他坐操场发呆,就是去网吧打游戏睡觉。只有一次——”
……
“那次不知道怎么了,他喝多了给我打电话,我当时放假在家,接到他电话就出去了。他说他不想回家,我们俩找了家小旅馆,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转过来抱了我一下,什么也没说,很快就又转过去了。我本来还高兴呢!觉得跟他总算有点进展了,但谁知道那次过后,他就跟我彻底断了联系,莫名其妙的……”
……
缪然的故事讲完,司南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觉得陈森他也是。”
缪然撇撇嘴:“他是不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狡黠一笑,“不过我直觉他是。”
“gay的直觉都很准的,就像女人的第六感一样。”缪然补充道。
司南心里有点堵的慌,沉甸甸的。
“你喜欢他吗?”缪然突然问。
司南微微一愣。
他不是能轻易把感情宣诸于口的人,这样私密的问题他更是本能的就想回避。但不知是今天得到的爆炸信息太多,还是说缪然同性恋的身份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他下意识的点头了。
缪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
司南面露犹豫。
缪然突然大方起来:“你想问什么你就问。”
司南组织着措辞:“你是同性恋的事,你家里人,他们知道吗?”
“知道。”
“那他们……”
“我现在跟家里掰了,自己单活。”缪然声音轻飘飘的,倒也不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司南更沉默了,他今天好像总是在沉默。
“我们这种人,躲在柜子里会安全一点,出了柜子,就不见得了。所以司南,即便你喜欢他,即便你们俩互相喜欢,那也要看,你们是否能为了彼此勇敢,为了彼此坚定。”缪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好像穿透眼前沉默的少年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像是迟来的安慰一般,他叹息似的开口,“这条路真的不好走,你要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