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没说话,夜里停车场的灯光很昏暗,他站的位置背光,整张脸隐在阴影里,如果不是方申对这个身影太熟悉,很难认出是谁。
随着丁一一步一步的靠近,方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他这才发现,丁一走的慢是为了努力控制着自己走直线。
丁一是个非常自制的人,抽烟,但是没有瘾,喝酒,但是从不喝醉,有夜生活,但是从不通宵。他看起来随性亲和,实则固守原则,从不出圈。
他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明确的目的和原则,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永远知道什么可以舍弃,什么必须坚持,永远不出错。
方申吸了口气,走过去扶了丁一把。他走的太吃力,看起来就像随时都会躺在地上,可他还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走直线,方申靠近了才发现丁一脸上的汗珠已经顺着下巴淌下来了。
方申一把把丁一捞起来:“你喝了多少酒?还开了车?”他努力克制,但是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愤怒。
丁一顺势靠在他怀里,下巴上的汗珠蹭到方申脖子上,方申侧了一下脸,没推开他。
但是他侧脸的动作还是让丁一愣了一下,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黯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想你,连见你一面也不行了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近哽咽,挣扎着勉力抱住方申的腰,把脸埋在方申的肩膀上。
方申单穿了一件衬衫,肩膀上很快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湿意,方申收回了想推开他的手,握成拳垂在腿边,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黑沉沉的,看不出一点情绪。
“你喝醉了,我让牛辰送你回家。”方申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准备拨号的时候丁一猛地伸出手,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机,手机飞出去,不知道砸到了谁的车,又弹开,砸到了另一辆车才落地,两辆车刺耳的警报声在停车场炸雷一样响起来。
丁一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警报声里显得格外尖利,透着一种几近疯狂的苍凉。
方申的手再次握成了拳,骨节泛白,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丁一弓着腰不住的笑,最终丁一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洁白的额头顶着停车场满是尘土的地面,他还在笑,两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的锤着地面。
大概是醉酒的人不知道痛,很快丁一握成拳的手就已经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磨破了皮,血珠从擦破的皮肤里渗出来,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就被砸碎在了地面上,一时间血肉模糊。
方申的瞳孔闪烁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扛起烂泥一样的丁一,毫不温柔的把人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丁一没有挣扎,也不再笑了,他抬起醉的通红的眼睛,盯着方申:“真的连见我一面都这么难吗?”
刚才笑的太尖利,现在他的嗓子已经哑的像是砂纸磨过声带,每个音都是破碎的。
方申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也不说话,给他系好安全带就转身上了车。
丁一也不再说话了,他垂着眼睛安静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申一路沉默着,把车开到了丁一家门口那条路上,突然转了弯,停在了附近的一家酒店楼下。
他不想去丁一家,虽然那曾经是比他的公寓还让他熟悉的地方,可是那里现在住着别人。
他不想去那个地方,只是靠近就让他心口闷痛。
丁一抬起头,看了看酒店的门牌,没等方申说话,他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摇摇晃晃的朝酒店走进去。
方申停好车跟进去,丁一正在前台掏身份证,他喝了太多酒,手又受了伤,止不住的抖,掏了半天也没把钱包从口袋掏出来。
方申走过去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卡,递给前台。
丁一放下了掏身份证的手,撑在前台上,弓着背低着头喘气儿。
醉酒的人一动就很容易难受,看得出来他这会儿很不舒服。方申抬起手,在快落在他背上的瞬间又缩了回去。
丁一透过映在前台的大理石台面的影子看到了方申的动作,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