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收了笑,神色黯然,“我无处可去。道长要去哪里,不如我与你做个伴?”
江月初:“贫道下山游历,随意行走。你家在何处?可还有父母亲人?”
“就是有,才不能回。”那公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柄撒扇,看着愈发风流倜傥,“家父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不愿意,所以离家而走,若是回去,势必要被逼婚,那岂不是自投虎口?”
“你为何不愿娶亲?”
“自然是因为我那未婚妻貌似无盐,奇丑无比。她若有小道长这般国色天香的姿容,我求之不得,又岂会逃婚?”
江月初:“……”
他自幼与光蔚真人一起生活,师父就是师父,徒弟就是徒弟,谁也不会特意关注对方长相如何,光蔚真人没心思摸着徒儿的脑袋,赞他“好俊的脸蛋”,而江月初本人,更不会无聊到去端详自己相貌美丑的地步。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夸长得好,虽然措辞很奇怪,但其中褒赞的含义,还是让他欣喜又有些赧然。
只是这事,不能这么来。他一本正经地劝道:“你这么跑出家,途中危险自不必说,父母也定然日夜担心,不如贫道送你回去,成亲的事,大可与令尊好生商议,你若当真不愿,他也不至于拿刀迫你。”
那公子嬉笑道:“他倘若真的拿刀迫我,你帮我打他么?”
江月初一怔,“我们修行之人,岂能随便与人动手?不过,他倘若当真逼迫你,我自会帮你劝他,他若是不听,我也会助你脱困。”
那公子沉吟半晌,“如此,那就有劳道长了。”
他说了自家的住址,在千里之遥的北方。两人又叙了姓名,江月初这才知道这位公子名叫孟星舟,与他一样,年方十八,一人一马,已逃了数月有余,直到在客栈打尖时,被钟秀山的千年虎妖盯上。
这虎妖让小喽啰强抢人家正经公子当压寨夫人,简直荒唐透顶,这事一定要管上一管。只是,当务之急是先送孟公子回家,以免将来和虎妖斗法时殃及他。
见孟星舟虽然容貌俊美,举止风流,左足却微跛着,行动颇为不便,江月初心生怜意,“山路难行,我背你下山?”
孟星舟目光往他身上一打量,笑吟吟道:“跛子就不能自己走么?道长莫要小瞧我。”
江月初心想,分明是你看我生得瘦弱,在小瞧我。
他也不争辩,左手捏个剑诀,佩戴的秋水剑缓缓横到空中,右手一拉孟星舟,跃上剑身,剑身顿时绽放出亮白色的光芒,带着两人腾云驾雾般向前飞。
孟星舟吓得惊叫,身子东倒西歪,“天啊,道长,我要掉下去了!”
江月初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修竹,淡定地御剑继续飞,“不会。”
孟星舟身子歪得更厉害了,摇摇欲坠,“可我真的站不住了,好快啊,眼花了!”
拉着你呢,怕什么,怎地如此胆小?果然是没修行过的人。江月初无奈道:“那你抱着我,闭上眼睛不要看。”
孟星舟依言靠近来,从后面揽住他的腰,这下东倒西歪的身子不倒了,也站得好比青松修竹,他闭着眼睛,把下巴抵在江月初肩上,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浅浅笑意。
飞行数十里,到了山脚的小镇,江月初提前收了剑,与孟星舟走进镇子,沿街都是摊位,有热腾腾的包子、烙饼、馄饨,香气四溢。
他们一人吃了碗馄饨,继续赶路,即将走出镇子时,江月初忽然驻了足,只见一位大伯站在大理石板后面,拿长勺盛着姜红色的糖汁,不断挥洒,没几下就画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鹿。
拿竹签把小鹿一黏,递给摊前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收了几文钱后,又帮第二个小孩画了一个肥肥胖胖的红鲤鱼,小孩接过鲤鱼,送到嘴里抿了一口,甜丝丝的感觉让他嘴巴都笑咧了。
原来不仅好玩,还很好吃啊。江月初没见过这个,更没有吃过,不禁又是好奇,又是羡慕。
他瞧着倒糖人儿的大伯,孟星舟就在旁边瞧着他,片刻后,忍着笑意问道:“你想吃糖画?”
江月初急忙撇开视线,摇头道:“不想。”
说是不想,却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虽然动作很小,却还是被孟星舟注意到了,他哈哈哈笑了起来。
江月初谎话被拆穿,不由得红了耳尖,声如蚊呐地辩解道:“我……没有钱。”
孟星舟不知从哪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大伯,转头问江月初,“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江月初心里一喜,“你要赠我……贫道吗?”
“是啊小道长,多谢你救我,免了我给山大王当压寨夫人的罪。”孟星舟听他中途改口,更是乐不可支。这傻孩子眨眼间就把六个妖怪打得魂飞魄散,这么厉害的手段,言行间偏偏呆得可爱。
江月初不知怎么,想起了人参精所说灵狐的故事,便道:“贫道想要一只小狐狸模样的,可不可以?”
孟星舟双眼一眯,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江月初不明所以,也直勾勾地看回去。
一阵胶着后,孟星舟认输,向那大伯道:“那位小道长要一只小狐狸,我嘛,我要一只小道长。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大伯看了看江月初,虽然画不了那么精致,但画出轮廓和意态没问题,便喜滋滋地吆喝一声,“好嘞!”
他手艺精熟,干活利落,很快江月初就拿到了他的小狐狸,模样比起传说中的狡猾,更多的是憨态可掬,孟星舟也拿到了他的小道长,仿佛是个童稚版的江月初,秀美自然颇有不及,但发髻和逍遥巾都非常细致,圆圆的脸蛋也添了不少童趣。
两人都拿在手里瞧着,谁也没舍得动口,江月初看几眼小狐狸,又看几眼孟星舟手里的自己,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吃我?”
孟星舟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因为你可爱呀,可爱的东西就应该被吃到肚子里。”
江月初一愣,转眼就明白他在开玩笑,便也笑了笑,没往心上去。又不是精怪,怎会吃人呢?
他和孟星舟相识不过一两个时辰,却莫名投缘,总觉得这人很好玩,脾气也不错,被自己冤枉是妖怪,拿玲珑镜照了一遍,不仅没生气,还请他吃糖画。
两人走出小镇,担心糖画被中午的太阳晒化掉,才慢悠悠地吃了它们,在无人的郊野御剑飞了一阵,赶在日落前到了另一座小镇。
鉴于上午人家请了自己吃糖画,晚上江月初便主动提出请孟星舟吃包子,孟星舟也没意见,陪他啃了两个蘑菇青菜素包子,之后才去投店。
好巧不巧,这家客栈只剩下一间房,孟星舟扭头就走,“换一家吧。”
江月初见他跛着脚,行走大半天已是不易,便拦住他道:“咱们住一间就好,也能省点盘缠。”
“我有钱,不用省。”
“节俭些总是好的。”江月初劝道,“你放心,我晚上不睡觉,不与你同榻,不挤你,我打个坐便能恢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