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福紧张得一宿未睡,可是入夜之后帝王不叫人伺候在侧,除非帝王喊宫人进内寝,否则旁人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这一夜苏全福都没有听到帝王唤人,可是等到寅时三刻,他领着捧着朝服的小太监扣门,步入内殿瞥见崇德帝黑沉的脸,明显感觉到帝王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可能那汤药效果甚微。
乾清宫的宫侍都格外注意谨慎,生怕不小心就惹了帝王生气,这股暗压的气息无形中传到前朝与后宫,波及到不少人。
椒房殿没有受影响,或者说没有顾得上影响,椒房殿似是隔绝在外似的。杜浮亭白日不用陪圣驾,晚上不用侍寝,紧赶慢赶的赶制手下的绣卷。
不过总有不长眼的撞上了,红玉推开绣房的门,看了眼侍候在侧的冬梅。心里升起股不服气,原先这里站着的人应该是她,现在却成了个二等丫鬟。
冬梅见到是红玉,忙走上前低问:“红玉姐姐可有事?”
“废话,我找娘娘自然是有事。”红玉推开冬梅走了进房间,冬梅想拉住她,却让她拂开手。
杜浮亭闻声抬头,按压了下鼻梁,缓解泛酸的眼睛,手撑在左侧的案桌上,连日的刺绣让她眼睛受不住。
红玉以为杜浮亭是知道她要禀告,特地停下手中的针线,忙趁机道:“娘娘,良妃来了。”
自从她上次吩咐谢客,良妃再过来,她们都是直接挡回去。她现在心神都放在绣卷上,没心思应付无关紧要的人。
“本宫不待客。”杜浮亭阖上双眼,仰头靠在椅背上,不再低头垂首,身体似乎瞬间感觉到舒坦,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她语气里透着浓烈的疲惫。
冬梅已经隐晦的拉了拉红玉,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娘娘这些日子够累的,何必再让这些事情打搅她。
红玉白了眼冬梅,恨恨地将自己的手臂收回,摸向手腕间的玉镯,继续劝道:“可是这都好几回了,回回闭门不见客,不太好吧。”
杜浮亭怕自己的指甲刮绣卷,特地将指甲修剪干净,更没有在指甲上染上豆蔻,干干净净煞是干净。
而此刻整个绣房内,只有漂亮的指尖叩在椅把上的清脆声,杜浮亭沉默不语的靠在椅背上,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回复红玉。
她不叫任何人打搅自己做事,连绣阁的门都甚少出,便是到了晚上都恨不能不回寝宫,只睡在绣阁应付一下了事。
这里面有暖炉、有床榻,夜间把汤捂子塞到锦被里,也能暖乎乎的睡上一觉,起来洗漱过后就扑到绣架上。都已经这么苛待自己了,她才舍不得把精力浪费在别处。
焦灼地等了良久的红玉,实在是等不下去,见杜浮亭不会改变态度,她是真不乐意见良妃,暗暗踱了踱脚,道:“娘娘既然不想见良妃娘娘,那奴婢去回绝良妃娘娘。”
“红玉。”杜浮亭柔柔出声。
红玉以为有转机,骤然停下脚步,欢喜地转头看向杜浮亭,“娘娘?”
杜浮亭微微坐起身子,手臂平靠在一边的椅把上,探头望向没来得及掩藏喜色的红玉,“你可还记得本宫入主椒房殿,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红玉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娇容玉肌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在帝王亲自迎接下入主椒房殿,容姿出尘、浅浅而笑的女子被帝王牵着手坐下主位,帝王与女子坐在上首似乎满殿都熠熠生辉。
而当时女子当着椒房殿所有宫人,包括帝王的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留不得二心之人,我这辈子最容不得他人背叛。”
她还说她们只要待她真心,她必以真心相待,护她们在宫里的安全。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帝王面前充好人,借此获得帝王好感,事实上这一年以来,椒房殿上下有娘娘护着确实安全,没有人敢欺辱她们,比别的宫里的丫鬟日子好过得多。
红玉顶着温和而不容忽视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将头埋在了胸前,屈膝回道:“奴婢不敢忘。”
杜浮亭蓦然笑了,摆了摆手,“算了,去吧。”
走出绣阁红玉长吐一口气,仿佛自己刚刚从历练场下来,想起还在椒房殿外等候的良妃,她不敢再耽搁,连忙往殿外走。
良妃眉宇间刻着不耐烦的神色,碧羽低声安抚良妃,“娘娘,现在是在椒房殿,不能叫人看了咱们笑话。”
“看笑话?”良妃怒急反笑,“本宫现在就像笑话,她杜浮亭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乐意亲近是她的福气,竟然一再将本宫挡在门外。”
良妃与碧羽见到她,便止住了声。
红玉刚好听到这话,不过下意识地没有出声辩解,她把手腕上的手镯脱下,福身给良妃行了礼,“这东西奴婢受之有愧,还请娘娘收回去。”
瞥向红玉退回的手镯,良妃眼底露出不屑,差点不自觉往后退,似乎侍鬟戴过的东西,在她眼里已经成了污秽。
碧羽深知自己主子性子,她难得对侍鬟和颜悦色,刚才将玉镯递到红玉手里已经是极限。
她上前扶起红玉,和气地笑着道:“红玉姐姐说笑了,良妃娘娘给了姐姐,自然是姐姐的,只是想和姐姐交好罢了。”
红玉将手镯往碧羽手心推,依旧没能退回去,反而惹得碧羽轻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贵妃娘娘可是对我家娘娘仍心怀芥蒂,所以不愿意见我家娘娘?还请红玉姐姐说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