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谣冷着脸下了楼。
距离他们家三条街的花卉园区边上,有一个小商品市场。一到晚上,这里就会摆夜摊,旁边有四所高中,两所职校,一所美术高中,一所普高,学生晚自习前会出来晃一圈,就在夜摊里买东西。
卖什么的都有,五十块一件的衣服、三无化妆品、小零食、日用品、古玩首饰,受众就是学生,所以卖的便宜。
江谣平时就在这里买东西,比超市里的便宜十几块钱。
不过他今天来不是逛夜摊的,当然大白天的夜摊也支不起来。
他打算自己弄个摊子,下课之后就在这里摆摆地摊,赚点钱够家里吃饭。等老胡那边要是能给他找到什么工作,他就收手不干。
这儿摆地摊还是件挺高危的行为,礼拜一到礼拜五还好,双休的晚上会有城管来突击,被抓到连人带摊子一块儿给没收到警察局,能让人赔的血本无归。
去的路上,遇到了经常在他们这条街转悠的那个流浪汉。
身上挂着瓶瓶罐罐,被几个小流氓推地上踢来踢去,眼睛都见血了。江谣多看了一眼,边上就有看热闹的补充,说叫花子去店里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
一个人说:他脑子有问题,还能自己学会偷东西了?
另个人说:饿啊,这天儿找不到吃的,不偷怎么办。过段时间入冬了更冷,还在外面晃的,都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死了好,省的在这里乱晃,看着怪吓人的。”
“还老想跟小孩儿玩,谁家里看着不怕?”
小流氓散开,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
叫花子旁边还有个刚才见义勇为的小孩,试图阻止小流氓欺负他,被一块儿揍了。
叫花子给他递了颗自己偷的糖,被那小孩用力一推,嚎啕大哭地吼了一句“滚”。
江谣被这破小孩儿冲过来险些撞了一下,连忙避开,往前走去。
他在小商品市场里转了一圈,挑了一些便宜的发圈和首饰。这些小东西成本不高,就算是被没收了也不至于亏得太惨。
买了一塑料袋之后,江谣路过卖床上四件套的店。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店老板招呼他:“买什么,到里面看看。”
江谣问了一句:“你们棉被怎么卖的,不带被套那种。”
店老板:“一百二。”
江谣不动声色地看了会儿,然后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他转了个弯,到了一家童装店,钻进去看了会儿,挑了几件看起来挺棉实的衣服,跟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一百二十块买了五件走。
秋衣和外套都买了,还有件保暖内衣,一条裤子,一件薄薄的短袖,棉质的,穿身上不会硌得慌。
路过鞋店,又进去买了一双鞋。
回到家,跟刘阳在楼梯口撞上了。
刘阳先走,看他大包小包的提着,热心肠地帮了一把。
江谣看他高兴,随口问了句有什么开心事——反正他最近一件都没有,快烦死了。
刘阳:“蒋青山今天来了,我多加了个菜,一会儿你有空不,一块儿吃。”
蒋青山就刘阳那个好哥们儿,隔三差五就会来看刘阳一次,在他家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走,江谣管他喊蒋哥。
刚上楼就看见了,蒋青山在门口等着:“怎么才回来?”
刘阳不好意思道:“厂里今天加班,我去买菜耽误了点儿时间。”
蒋青山:“我让你把那个服装厂工作辞了你不肯,一个月就两千来块有什么好干的。”
刘阳:“我不像你,有才华,还有人欣赏。我就干点儿粗活,我带酒了,给你做饭吃。”
蒋青山脸色这才好点儿,跟江谣打招呼:“小江一块儿回来的?”
江谣:“路上碰见刘哥了,一起上来的。”
蒋青山看着江谣,忽然起了兴趣:“对了,小江,你有没有兴趣当封面模特,我们杂志社正好在找青少年做模特,我看你外形就挺适合。”
江谣摆手:“谢谢蒋哥,不用,我先上楼了。”
刘阳从屋里探个头出来:“哎,一会儿记得下来吃饭啊,我做的多的,两人吃不完。”
江谣上去之前,听到蒋青山嫌弃刘阳的屋子太小,要他搬家,刘阳就搁一边儿笑,也不生气。
跟楼下其乐融融天差地别,一到楼上,江谣就感到一股死气逐渐蔓延,江美丽半死不活,江谚睡得正熟,沉默瞬间席卷了他的心情,压在他心上喘不过气。
忽然间,天台上的门嘎吱响了一声,小辞推开一条缝,偷偷地看着江谣。
从那条缝里钻进来的除了十月份的冷空气,还有一丝生命的活力,如同星星之火,在江谣的人生中起了点儿燎原的势头。
他默不作声地容许了小辞看他,把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扔,一双童鞋滚了出来。
小辞的眼珠子也跟着童鞋滚了两圈,他低下头,自己是光脚的,伤痕累累的脚趾抓了抓水泥地。
江谣凶道:“看屁啊,32码的鞋你指望我穿?”
他想了下,觉得怪尴尬的,没什么说服力的补充道:“穿鞋滚得更快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