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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冷夜(2 / 2)


皇帝饮了一口凉茶,又倒回迎枕上,刚躺下没一会儿,后背火烧火燎得直烫肉皮,向上一撸袖子,滚烫的那处有一道粉红的痕迹,一碰火烧火燎的。

皇帝又撩开被子,将脚落在踏板上,他睡觉不喜欢敷脚,这会儿看见脚也是红的,一开口便有些气不顺:“去看看那丫头,怎么填的炭。”

往日值夜均是张从善,他一摸地面便晓得屋里什么样的温度适宜皇帝看书,什么样适宜皇帝入眠。杨贵章值整夜少,今儿头一次披着铺盖卷儿守在皇帝寝房门外,根本不晓得皇帝被架在火炉上睡觉。

他连忙往炉炕那跑,可不么,炉炕直隆咚地通着又日新,宗家那姑娘使劲儿往里塞炭给自己取暖,皇帝能不热醒嘛。他压低声喊宗妮:“姑娘。”

夜里的炭染上潮气,扔进炉里发出缕缕蓝光,跳跃着像摇晃的鬼火。身后又是个穿堂,黑糊糊的大口张着,隐约还有点动静。三更天正是野鬼横行的时候,宗妮正害怕呢,结果听见有人掐着嗓子喊她,“啊”地一声便吓出了声。

杨贵章忙道:“别喊,是我。”

宗妮这才看见杨贵章那张脸,忙拍了拍前胸:“二总管,您可吓死我了。”

方才那么一咋呼,肯定惊到万岁爷了。杨贵章也不跟她客气,连呲哒带数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咋咋唬唬的,一看就没安好心眼。万岁爷问你怎么填的炭,都烫到龙体了知道吗,自己惹了多大罪过没数吗?”

宗妮心想真是难伺候,但知道祸从口出,忙应和道:“第一次上手控制不好量,恐怕火候不到让万岁爷受凉。二总管请回吧,就跟万岁爷说臣掂量着填,让万岁爷安心安置吧。”

杨贵章又嘱咐两句:“仔细着点啊,别一个劲儿填炭,填点炭渣子闷一闷。”说完还不放心,又追加一句,“别因为你嫌冷便越性儿填,忍着点,我让人给你拿个棉袄来。”

宗妮忙道谢,杨贵章打个哈切回后殿,站在门口小声回秉:“万岁爷,奴才吩咐完了。”

屋里低声“嗯”了一声,杨贵章附在门边听了听,一会儿便听到匀称的呼吸声,这才拢了拢地上的铺盖卷,重新钻了进去。

宗妮得了一抱棉毯子,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按吩咐填了点炭渣子,便百无聊赖地熬着。这一天真累,熬过善花生孩子,也熬过发烧,再加上烧了这么久的地龙,身体根本撑不住。好不容易熬到四更天,打起精神填了一回炭,回首跌在犄角旮旯便直接昏了过去。

皇帝这一觉睡得着实不安稳,尤其热醒又喝了两口凉茶,虽然闭眼但六感机灵着,拽着他的神思不让深眠。就这么迷迷瞪瞪熬着,恍然听到提铃的太监在月华门处一闪而过,残存的那点朦胧睡意尽消了。

睁开眼撩开帐子,凉气灌进来,越发让他清醒。鼻尖直痒痒,脸上跟覆了一层寒霜似的,皇帝穿上靴袜站起来,又将挂在床边的狐狸毛氅袍披上,顶着一张冰碴儿脸推门而出。

杨贵章睡得正香,冷不丁听到动静忙蹿起来跟上。也不敢问,只觉得皇帝身后笼罩着怒火,大步流星直往炉炕那走。

杨贵章暗道坏了,八成那姑娘睡过头,忘记填炭了。月华朗照,白天化的雪结成薄薄的冰面,踩上去咔嚓咔嚓,像是步步踩到心头上。

宗妮被这一声接着一声唤醒,她迷茫地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个人,昂然肃立笼罩在月华中,白瓷一样的脸,囊括着七情六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一不小心便惶了神。

皇帝见她仍旧那副德行,睁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股子怒火冲天,直道:“又盯着朕瞧,朕看你是不想要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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