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宫中长街上回荡着宫人的打?更声。
二更的天,整座皇宫都陷入寂静当中。平日里不愿露怯的皎月,今日也藏身于厚厚的云层当中,以夜色遮身。
醒来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云川道长那边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姜清筠本就担心,此时殿外雨声淋漓,自重檐滴落又砸在青石板上,扰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十一月临近入冬,京城中鲜少会再下?如此大阵仗的雨。
“本宫去金銮殿看看,不进内殿,只在外等着。”
等待的焦灼消磨掉姜清筠全部的耐心,姜清筠起身,再不顾云琅的阻拦就要撑伞出毓秀宫。
甚至还用上了云琅之前拦下她时用过的借口。
云琅知道些许内情,这一个时辰来姜清筠的焦灼她都看在眼里,本来就对她心软且不坚定?,这次她也没再阻拦。
反倒是跟着姜清筠一起去了金銮殿。
金銮殿外。
陈还屏退了其余人,自己守在殿门外。
殿内烛火乍然熄灭,他刚想要轻叩殿门询问时,起身一抬眼便瞧见姜清筠撑伞冒雨到金銮殿,心下?一惊。
“娘娘……”迎上前,他的话尚且还未说出口,姜清筠就抬手制止了他,省去那些套话。
转而走向刚从殿内出来的云川道长,她愈发担心,“道长,你这一身的伤...”
云川道长闻言低头,一身道袍早已破烂,身上还添了几分新伤,血迹洇出,染红伤口处的道袍,看起来颇为惊心。
云琅三两步上前,抓过他的手?腕把脉,须臾后松了口气,“都是外伤,清筠姐姐你不用担心,道长好生休养几日便好。”
“皇上蛊毒已无碍,只不过还发着烧,娘娘进殿时也莫惊讶。”
直到踏入金銮殿,姜清筠才明了方才云川道长为何要特意叮嘱一句。
平日里谢景寻召见大臣批示奏折的外殿尚且还完好,一进内殿,满目狼藉。
除却那张寝床,入目之处姜清筠甚至看不到还是完好无损摆放在原处的摆件。
和上次在别院相比,单看内殿,她就已然能想象到谢景寻蛊毒发作时的痛苦程度。
谢景寻还发着烧,整个人意识涣散,姜清筠打?湿手帕,而后贴在他额头上,小心而又珍视。
“皇上身上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随后再让太医来上几次药便好。”
等到姜清筠停下?动作,云川道长才补充道。
轻轻应一声,姜清筠抬眼,问出她方才一直存疑的话。
“道长之前说过,皇上的蛊毒不会平白发作。这次突然发作,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几乎不用犹豫,这个问题原本就只有一个答案。
御花园中无端吹起的诡异乐声,她莫名昏迷,即便是巧合也不该如此。
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他发作的原因。蛊毒原本来自南梁,对此最为熟悉的人也只有巫族人。
“幕后之人是巫族的人吗?”
云川道长摇摇头,“这次蛊毒,是有人用了折魂。”
折魂,香如其名,催魂折魄。
但是这折魂,只对巫族的蛊毒有?效。再加上巫族的乐声,会直接使得蛊毒发作,而且会比平日来得更为凶猛。
若是承受不住,殒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折魂是有人仿着巫族的折魂做的,到底有?瑕疵。虽然凶险,但也还能压制住。”
“檀香?”
姜清筠替谢景寻换了一块帕子?,转而视线落到一旁早已燃尽的檀香灰烬上。
可是她分明记得清楚,禅山寺灵悟大师的檀香对蛊毒的压制作用已经甚微。
“生犀。”
察觉到时辰可能差不多了,云川道长没再过多解释,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后,他就带过了这件事。
“皇上这边暂时不需要我了,明日一早皇上便会退烧,娘娘晚上多费心了。”
“云琅通药理,她在我身边,不会出事。”
姜清筠应下?,送云川道长出了金銮殿,又吩咐了陈还几句之后,她才折身回了内殿照顾谢景寻。
*
夜半时分,连打?更声都歇了。殿内只有几点烛火摇晃,照着内殿不至于昏暗无光。
谢景寻的高烧是因为抑制蛊毒而引起的,来势汹汹,姜清筠又不敢分神,始终都守在床侧照顾着她。
期间到底没捱过悄然生发的睡意,她趴在床侧小睡了一会儿。
睡意朦胧之间,意识尚且还未清醒,她就感觉到有人在紧紧攥着她的手?,依稀还有?人在说话。
挣扎过睡意,迷蒙睁眼,姜清筠一抬眸就见到谢景寻眉间紧蹙,不断说着呓语。
只是声音太低,即便她离得十分近,也听不出内容,只能大概猜出他是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许是刚经历过一场高烧,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再加上他这副虚弱模样,让姜清筠更加揪心。
“谢景寻……”
她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额头上,轻声唤着他,试图带他走出不知名状的梦境。
察觉到什么一般,男人更加用力地攥紧她的手?,如同抓着了平生仅见的曙光和贪恋,不肯放松,执着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