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评选委员会已经连日召开会议,每次会议都是争论不休。
各项奖项,基本是定了下来,唯独金奖,却迟迟无法下定论。
委员会会长秦臻,四十八岁,与在座其他评委相比,他算得上是晚辈。
他语气和蔼道:“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各奖项已经基本确定下来,至于这个金奖,我们意见相左的焦点,也就在《现代农耕少女》和《海捕图》之间……”
他话还没说完,有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就站起来振振有词道:“这个《海捕图》的画面,海水涛涛,气势雄浑,我们只是站在画前就能够感受到大海的凶险!还有,靠海吃饭的渔民,身上有一股坚韧的气质,有一股子气韵生动的意象!在技法方面,这幅图完全采用传统的国画手法,浓墨重彩。今年可是国画展览,这样的画都得不到金奖,还谈什么国画,谈什么国粹!再说这个《现代农耕少女》,说是工笔画,可你们看看画面,根本就是复制照片,这根本不是国画!要我说,《现代农耕少女》就该去参加摄影大赛!《现代农耕少女》要是得奖,只能说明我们国画已经不靠笔墨说话,我们的国画已经堕落了!”
这一番话,可谓是犀利如刀。
这样的争论,这些天来,已经持续了无数次。
其实支持《现代农耕少女》获得金奖的评委,占据多数。
按照以往的惯例,少数服从多数,这个矛盾根本不存在。
争论的背后,其实还有诸多人情世故掺杂在里头。
这个《海捕图》的作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省美协会员罗安康的后辈!
“你这话就太片面了!大家都觉得《现代农耕少女》艺术水平很高,传达了美感,也传递了一种全新的年轻人的思想,也反映了这个时代的日新月异。要我说,实在不行,今年咱就设立两个金奖!”
“要是打破了规矩,以后碰到矛盾,大家都这么干,过一年三个金奖,过十年,颁发十个金奖,这就彻底乱套了!”
“大家说的话都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应该把谈话的中心点放在这两幅画上面。说实话,两幅画都是难得的佳品!我倒认为我们今年的国画展览,有这两幅画,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大家这些天在展览馆也都看得出来,这两幅画挂在那里,总是能够吸引更多人驻足。”
“今年的画展,含金量很高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比一辈强!”
“我听说《现代农耕少女》的画家是艺术学院的一位女性,难怪画得这么细腻。这位女画家,以前没听说过名字。”
“有些人就是这样,厚积薄发,一旦开窍了,顿悟了,那真的是惊为天人!《现代农耕少女》这幅画,初看让人眼前一亮,细看则是让人回味无穷!”
“这是一副好作品!”
每次在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总有人站出来当和事老,然后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反正就是难下定论。
秦臻猛吸一口气,当断则断,干咳一声,开口道:“我们来举手表决吧。”
在念到《现代农耕少女》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
念到《海捕图》的时候,也有一些人举手。
还未等秦臻宣布结果,又有人站起来表达不服:“我……”
秦臻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听这位老头继续胡搅蛮缠,直接宣布道:“按照规则,少数服从多数,我宣布,《现代农耕少女》获得金奖,从明天开始公示!罗安康老前辈那边,我一会亲自去解释!”
说罢,他合起桌上的笔记本,转身往外走。
宣布结果之后,他忽然觉得很高兴。
遵从内心的感觉,很是坦然。
见到罗安康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有些紧张。
罗安康在养老院,坐在树下看着报纸,知道秦臻来了,头也不抬。
他不是傲慢或者端架子,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为人。
“不用说了,你们会上争吵的东西,天天有人到我这里打报告,耳朵都听起茧啦!”
“您都知道了。”秦臻恭敬地微微弯腰。
“一点破事,争来争去,有什么可争的!”
啪的一声,罗安康猛地抖了一下报纸,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画展我去看过,《现代农耕少女》不管是在立意上,还是在画图技巧方面,都是上乘!既然大家都觉得它是金奖,那它就当得起这个金奖!我都不知道你犹犹豫豫这么久做什么!人啊,得有骨气,得有坚持,手腕才会硬!”
“我知道了!”秦臻恭敬收下警句。
罗安康把报纸折叠起来,“我已经跟省美协的一些同志联系了,也向他们推荐了《现代农耕少女》这幅画。”
“省美协的前辈们怎么说?”秦臻期待的问道。
“他们看过了照片,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对于这幅画的潜在价值很是看好!如果不出意外,这幅画也会在省美展成为优秀作品,往更高层面去角逐荣誉!”
罗安康抬头看了秦臻一眼,语重心长道:“这幅画的画家叫唐秀婉,是我们市的人!”
“哎!”
秦臻明白了罗安康的话。
艺术说起来纯粹,其实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俗。
但说起来,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流派,排斥异己的情况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