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焰升到了三尺高,甚至有个村民能用鞭子在火焰中打一道火舌出来,火星飞溅着,仿佛流星落幕,又仿佛诸神凝视着人间的欢乐,并随手抛洒了杯中的酒液。
克莉斯的瞳孔也被这一片火光映照得流光溢彩,她看到了无数张面孔,被稀奇古怪地拉长了,她还感受到了火光的炙热,仿佛那道火舌正在舔舐她的脸颊。
人影在不停地晃动,在交叉,在融化,有人在凑近她,有人却在离开,这些面孔终于汇聚在一起,汇聚在一片仿佛梦境的光晕中。
那回荡在幽暗之地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声,那凄厉的喊叫,惊恐的呼救……
巨大的石像被推倒,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泣,还有人挖去了石像的眼睛,在残余的基座上穿凿文字……
玫瑰的花瓣枯萎,王座倒悬,烈日灼身,焦渴的大地皲裂成片片龟甲,寸草不生……
“Takeher!”
一道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克莉斯努力回头去看,她想要触碰这个人,即使她根本看不到这道声音的主人。
天空迸射出巨大的金色光芒,将整个苍穹劈成两半,克莉斯的身体仿佛也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徜徉在炽热的火光之中,看到那广阔天地中的异象,听到那喃喃的、仿佛对她命运的絮语;而另一半仿佛浸透在冰冷的积雪之中,疾风骤雨缠住了她的身体,泥沙阻碍她的前行,黑色的山岗仿佛无边无际,但那山顶上,却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男孩。
他这样轻佻地站在高处,仿佛俯视蝼蚁一般,只吝惜地伸出了一个指头……
克莉斯无法克制地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指头。
“Destiny……hasarrived,”一道苍老地声音低声启示:“twoinone……”
那数不清的人影狂欢起来,他们像幽灵,像蝇虫,像令人讨厌的遮挡,克莉斯要拨开他们,要看清楚对面的脸庞。
但她最终看到的是劳拉过度惊吓的脸。
“小姐!”劳拉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小姐,您终于醒了!”
克莉斯仿佛又在火中穿行了一遍,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受到梦神修普诺斯的引诱,在他制造的梦境中差点迷失了道路。
“我怎么了?”她揉了揉额头。
“我也不知道,”劳拉带着哭腔道:“小姐您本来还好好地跟大家跳舞呢,下一秒就晕过去了!法官大人居然还坚称您没有晕,是喝醉了葡萄酒!”
说着她狠狠瞪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希瑟姆,后者摸了摸鼻子,露出无辜的神色。虽然看起来小姐确实很像喝醉了酒,但却对任何呼喊没有回应——劳拉发誓如果今天早上她的小姐还没有醒来,她一定要立刻通知城堡。
“这酒确实有点劲大……”克莉斯闭上眼睛,这个梦让她心跳如鼓,在梦中她排除一切不明所以的杂音和影像,她具体听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还看到了一个人影。
克莉斯甚至还能回想起那个立在高岗之上的男孩,穿着粗麻布的马甲式外衣,一双鹿皮短靴甚至还破了个圆圆的洞,露出了大脚趾。
但她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不过,克莉斯似乎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这个男孩一定有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带着戏谑和嘲笑,甚至嘴角还浮上轻讽和玩世不恭,仿佛在责备克莉斯的愚笨。
克莉斯认为这就是原主的记忆,但她不认为这具有什么启发性,梦境是现实和回忆的十字交叉路口,现在她必须要回到现实中来。
“小姐,”希瑟姆就道:“看起来您没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的行程……”
“当然还要继续,”克莉斯就道:“在平铎镇的一天给我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希瑟姆,有关猎巫运动的,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博尼菲取消一切对女巫的指控。”
希瑟姆有点吃惊,但也没有特别吃惊:“完全可以理解,您毕竟遭受了很多不公的待遇,玛丽·布克也是个值得同情的女人,但我还是请您多考虑一下,如果您公然在自己的领地撤销对女巫的指控,这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这几乎等同于……违逆教会。”
猎物运动是教会发起并得到彻底贯彻的运动,欧洲大陆所有王国、封地都在轰轰烈烈狩猎女巫,这也许是掌权者的热衷,也许是下层人民的愚昧,但人们都相信女巫确实是一切灾难的源泉。
“你还没有看明白吗,这是教会的阴谋,”克莉斯道:“他们煽动了群众,利用了百姓的狂热,你跟我说过,五年来,他们处决了将近四十万女巫,上到老太婆,下到七八岁的女娃娃,都被抓起来处决,无辜者的鲜血流淌出了一条河流,终有一天会淹没圣城的。”
“我无法对教会的做法做出评论,”希瑟姆犹豫道:“但我从世俗角度,却看到很多有关女巫的案子,都是出于嫉妒、陷害或者贪婪而做出的诬告,如果一个丈夫嫌弃妻子,他就可以告发,如果一个女人嫉妒另一个女人的美貌,她也可以告发……猎巫运动给了这样的野心家一个天然的土壤,让他们可以肆意播撒恶的种子。”
“那我们就更应该取缔了,”克莉斯坚定道:“世上类似皮马里的人何其多,而被他们陷害的女人却不能像玛丽一样洗雪冤情,我不能改变整个欧洲大陆,但至少在我的领地博尼菲,我不允许为恶者继续施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