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白猫一如往常地醒来,伸了伸胳膊腿,闭着眼就去勾他奴隶的手,然后——什么也没勾到。
嚯地一下睁眼,几乎同时,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尖锐刺耳。是精致的玉瓷碗碎了一地,而那原本盛在碗中的汤药也溅洒如是。
白猫目光发狠地看着那个打破了碗的小宫女,小宫女肩膀瑟缩,面带恐惧,诚惶诚恐。
而当白猫偏转目光,却才发现这里还有几个人,当中最扎眼的便是一个华服着身,发髻凌乱,面容憔悴的女人,其他的看服装发型,不难辨认都是宫女。
不过这女人?皇后?
“陛下!”
皇后哭嚎着朝他扑来,白猫脑中思绪轰然炸开,揉成一片混沌,太阳穴突突地疼。
终于察觉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惊恐,慌张,紧张各种莫名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张牙舞爪地要去吞噬神经。
整夜未眠的皇后还趴在他身上哭个不停,他飞快扫视一圈,这里有那么多人,却唯独没有他想见的,未知的迷茫恐慌便更甚。
“去叫苏……莺……”
他气极发声,生涩地复习这具人类身体的语言功能。
“陛下,您说什么?……”
皇后一边低声啜泣,一边附耳仔细聆听着。
这已经换了个魂的皇帝憋了半晌,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才直直看着皇后,语气不善地说道:“叫苏莺语过来抱着我睡觉。”
声音虽小,一字一词却皆是字正腔圆,别人不敢说,但离得如此近的皇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正是清楚,才不由得愣怔,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尴尬。
“陛……下?”
皇后拧紧了眉,嘴角抽搐,她刚才是……听错了什么?
皇帝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好像说错了话。
淑妃娘娘养着一只好看的白猫,这是全后宫的人都知道的事,但全后宫都以为这只猫是苏莺语册妃时的礼物之一。
只有苏莺语和那只猫自己清楚,这只猫是在一个雪天被抱回来的,然后就此赖着不走……来路不明,又霸道任性。
而又只有白猫自己知道,他在这后宫究竟待了多少日子。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平治帝应该还是个肉嘟嘟的小男孩,穿着棉厚的衣服在雪地里撒丫子跑,栽了跟头,也笑嘻嘻地爬起来说衣服厚,不痛。
然后转眼间他十七岁回到皇宫,就长成了棱角分明的大人。
所以说人类的生命太短,还必须背着一堆一堆的框框套套,白猫冷哼一声,不愉快在心里徘徊不去。
“皇后模样如此憔悴,朕既然已醒来,你便先回殿去休息,不要生了病。”
白猫自认为自己一番话说得十分得体正常,应该能压下别人的惊疑。
却只见皇后泫然欲泣,又要哭了。
“皇……皇后……你这是又怎么了?”
平治帝自幼为储君,腥风血雨里过了多少年,年纪轻轻却心事深重,对人一向不假辞色,冰冰冷冷。
皇后不是进了这后宫才认识平治帝的,算起来他们也是青梅竹马了,无论落魄时还是光鲜时,这人是天家贵子,心性坚韧,威风堂堂少年郎,她又怎么会不心动。
但再多的心动也会被磨灭,如许年来,平治帝对她哪曾?这般嘘寒问暖?
“臣妾无碍,臣妾谢过陛下关怀。”
白猫仔细观察着皇后表情,虽然捉摸不透,但是内心颇有动容。
“嗯,你先回去休息,传苏莺语,呃淑妃前来服侍。”
揣着这份动容,白猫的语气放得便更柔和了些。
皇后在听到苏莺语三字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却巧笑着回答:“臣妾遵命。”
起身福了一拜,皇后使个眼色,之前那打破了药碗而站在角落的宫女便跟着出了内殿。
绕过两扇屏风,出了清静幽香的内室,皇后最后正了正发冠,手绢擦干脸上泪痕。
“诸位。”
“陛下醒来了,烦请各位太医且在候一会,等会陛下传唤。”
一群跪伏在地的太医重重磕头,齐声回答道:“谨遵娘娘凤令。”
“陈公公。”
皇后并不多看那群太医,就皇帝刚才的表现,她心里也有数,她转头去寻那总管太监。
“奴家在。”陈总管上前行礼,站在了皇后面前。
皇后轻启红唇,说话前却是先瞥了一眼那面如死灰的贤妃,昨夜皇帝翻的贤妃的牌,后半夜却掉进了御花园的湖里,这期间两人做了些什么,并不为人所知。
贤妃似是感受到了皇后的视线,迎着望回去,轻轻勾起了嘴角。
“陛下口谕,宣淑妃。”皇后看着贤妃,慢慢开口。
……
“宣淑妃……”
“宣……淑妃……”
“宣……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