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上正在生闷气,无辜受累的毕云正在重新包扎上药的时候,毕云派毕大勇去请的“援兵”也?陆陆续续来到了。
李敛自幼有一半时间就在宫里玩耍长大的,跟他最有交情、也?是最早跟他结为盟友的自然是当年的内廷十二监首领太监。
十九年过去了,当年威风凛凛的内廷十二监首领太监有的仍大权在握,奋斗在最前线,有的已经退居二线,在一众干儿子的孝敬和老友们的照拂下享享清福。
“糊涂!既然皇上已经明言了今天不见人,你这样站在养心殿外,与威迫皇上何异?还不快快离去!”尚衣监首领太监马辅国沉声道。
来的路上,毕大勇已经把?事情告诉给他们了。
有人唱了黑脸,就自然有人唱.红脸。
“小公子啊!正所谓: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日难,外面有多好也不如?家里好,你又何必一定要离京呢!”前任直殿监首领太监冯敬劝说道,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一辈子也?未曾离开过京城半步。
前任都知监首领太监张敏也点头很是赞同,带着三分胆怯的道:“冯敬这话说得没错!世间险恶,人心难测,外面的坏人也多,无论如何也?不及京城安全啊!”他祖籍虽然是江南人士,但自幼被拐卖进京,后来就一直在皇宫里生活,就连宫外都未曾踏出过半步,视宫外的世界为洪水猛兽,更不要提京城之外的地方了。
外廷有皇上的控制,李敛要辞官去旅行的消息还没有多少人知晓,但在内廷里,各种?小道消息早就已经传进他们的耳里了。
“小公子,你又何必跟皇上呕气?呢!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那可是皇上啊!你总得留一些余地,给皇上一些面子。听我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把?整件事情看得?最清楚的御马监首领太监黄锦道。
“不管如何,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法子的,不如?先去咱们那里从长计议吧!”老好人前任司设监首领太监刘和?和?稀泥似的道,想要先把?李敛带走。
“这个主意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况咱们这里十几人的,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尚膳监首领太监郑怀恩点头赞成。
前任内官监首领太监夏吉、印绶监首领太监童贯和?神宫监首领太监安礼直接拥着李敛就要往外走。
“各位公公!我心意已决,你们请回吧!”李敛向着黄锦等人拱手作揖的道。
正如毕云所料,黄锦等大太监好歹都是共同照看李敛长大的老人,李敛往日对他们都是礼敬有加的。毕云一个人的说话李敛不肯听,但一大群人的说话就由不得?李敛置若罔闻了,总得好生考虑清楚。
而李敛也?确实考虑了,只是这考虑非彼考虑,李敛考虑的不是离开养心殿,而是考虑如?何让黄锦等人主动离开养心殿。
不管黄锦等人如何的唱黑脸、红脸,说了千句万句的好话,哪怕是连威迫利诱都用上了,李敛也?只两个字──不走。
说了大半天,浪费诸多唇舌也?不能让李敛动摇半分,黄锦等人不由得有点气馁。
在这个情况下,被他们指派去宁寿宫寻老祖宗戴权出手的毕大勇,脸色奇怪的小跑回来,并替戴权传来一句说话──随他。
大家也?是宫中的老人,听到老祖宗这话自然个个都若有所思。
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不论黄锦等人在心里在想什么也?好,他们都只得既是忧虑,又是松了一口气的各自离开。当然,他们私下仍派亲信密切监察着事态的发展。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李敛的耳边终于能够清静下来,不需要再忍受耳边活像有数百只鸟尖叫的声音,能够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等候来自恶…皇上的“临幸”。
这一等,就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毕云年纪大了,精力本就不济,而且今天的情绪大喜大落,伤神得?很,加上头上的伤口可是流了不少血,因此早就退了下去休养,由义子毕大夏暂时代替自己的工作。
“皇上,夜深了,是时候歇息了。”毕大夏恭敬的道。
皇帝卯时(凌晨五时至七时)就得起床上朝,因此每天大约戊时(晚上七时至九时)就得早早睡觉的了,要不然第二天就没有精神去处理国事。
“还有多少折子?”皇上头也不抬,继续落笔道。
“还有二十八本,司礼监已经批红,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毕大夏机灵的道。
“嗯。”皇上合上奏折,放下手中笔,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没头没尾的问:“他还在吗?”
毕大夏自然知道皇上所指的他是谁了,掩嘴揶揄的道:“冠军侯一直站在殿外,一动也不动的。奴才出去过几遍,他一步也没有移动过,活像一块石头似的!”
“住嘴。”皇上不悦的道,“堂堂朝庭重臣、正一品天策大将军、冠军侯,岂是你可以随意取笑的!”
毕大夏脸色一变,连忙跪倒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想让皇上高兴,并不是有意取笑冠军侯的!”
皇上喝了一口茶,才?道:“待会儿,自个儿去找你干爹领罚。”他也?算是留了一份体面给毕大夏了,否则,以毕大夏如?今养心殿首领太监接班人的身份,要是直接杖责或者交由慎刑司处罚,即使身子没有大碍,但可会丢下好大的脸面。
“奴才谢皇上恩典!”
皇上随口一问:“他一整天可有进吃?”
李敛自巳时一刻进宫(早上九时十五分),在宁寿宫逗留了一个时辰,来到养心殿外等候已经是午时二刻了(早上十一时三十分),眼下是约戊时五刻(晚上八时十五分),足足等了四个多时辰。
毕大夏跪在地上,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回皇上,冠军侯今天大半天站在养心殿外…滴水未进。”
“什?么?”皇上可没有预想过这个答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混账!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顶着太阳捱饿吗?”他本以为殿里的内侍总会奉上些糕点、茶水给李敛的。
毕大夏强持镇定的道:“回皇上,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不是冠军侯的奴才。奴才只知道要关心皇上的身体,却不知道要操心冠军侯的吃食。”
他直起身子,一脸忠心耿耿的道:“而且,皇上已经明言不见冠军侯,冠军侯却偏要站在养心殿外,这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大功于社稷,而威逼君父!?这事传了出去,旁人不会知晓皇上的苦心,只会说皇上苛待功臣,届时百官大臣、天下百姓该如何看待皇上?奴才愚笨,不知道该如何让冠军侯离开,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好让冠军侯能知难而退。”任是谁看见了,都会举起拇指赞一句好一个忠心的奴才。
然而,皇上却没有领他的好意。
“放肆!!”当头就是一个茶杯砸下去。
见得?皇上真的发怒了,毕大夏吓得?脸色发白。
要知道皇上性情和?善,待下宽厚,就算是吃饭吃到沙子,都不忍心责怪御膳房,只命陪侍的宫人隐瞒下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皇上发脾气。
“奴才该死!”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使毕大夏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都只得学习他干爹的做法,叩头认错,希望皇上能够息怒。
好一会儿后,“大夏,你很聪明,很能干,已经学到你干爹的九成本事了。”皇上缓缓道。
听得来自头顶上的赞许,毕大夏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被下一句话吓得?浑身发软。
“只是,你却学不到你干爹最重要的那一成本事──如?何抑制野心。”
作为一名合格,甚至可以称得上优秀的君王,皇上在人心这一门课上的造诣绝对不低,对毕大夏的心思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现在武将集团势大,文官集团各自为战,隐隐低武将一头。为了平衡,皇上绝对不会介意推出“阉党”钳制武将,跟武将打对台的。而毕大夏觊觎的,正正就是这“阉党”领头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