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郎和宋先生闻言都看向她。
周四郎泪眼模糊,心痛如绞:“英姐儿,对不起!对不起!”
周四郎觉得嗓子里有咸咸的东西在涌动。无论他有多懊悔,无论他说多少个对不起,现在都没有用了。
宋先生看着英姐儿,眉眼不动,眼神淡淡地:“世间事皆有因果,没有人是无辜的,你也一样。”这个丫头,看着单纯,可是差点儿连自己都上了当。越美丽的花儿越毒,越天真的人儿越阴,宫里三十年还没看够吗!?
“四郎?”一声尖利的叫喊,英姐儿不及回头,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向屋里摔了进去。
她的手在地上一搓,火辣辣的疼,膝盖也狠狠地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她抬起头来,就看见瘦得脱了形的周夫人已经扑到周四郎身边,拉着他一边哭喊一边捶打道:“四郎,四郎,出什么事了?什么去死?你要死了让娘怎么活!”
宋先生抬了抬眉毛,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边打量着周夫人。
天气已经入了四月,周夫人还穿着厚厚的夹袄。也许是人瘦得太快,这夹袄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面色苍白中泛出一种暮气沉沉的黄色。额上皱纹清晰可见,嘴唇干燥泛白。
周四郎也抱住周夫人哭道:“娘……宫里来的宋先生,她什么都知道了!”
昨日周侍郎派了人去接她,她才进家门,自己饥谷院都没去,就奔兰桂院来了,没想到,踏进门就听到这样的噩耗。
周夫人眼前一黑,身体晃了几晃,杜嬷嬷赶紧在一旁扶住了她:“太太,您不能倒下,你要倒下了,四爷还能靠谁?!”
香草已经在一片混乱中跑到英姐儿身边,把她扶了起来:“奶奶,伤没伤到?”英姐儿哪里顾得了手上膝上的伤。只是看着周四郎,想不明白怎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夫人紧紧地捏住杜嬷嬷的手,喘着气道:“你……你去守门,别让人进来。我……我有话跟宋先生说。四郎,黄氏,你们都出去。”
宋先生轻轻摇了摇头:“让下人们都出去吧。令郎和令媳留下。”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人心如此,倒也不怪她们。
屋里只剩下了宋先生,英姐儿和周四郎母子。宋先生坐着,英姐儿站在,周四郎母子都在地上跪着。
宋先生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英姐儿,有些发怔,难道她的傻气是真的?不是装出来的?哪有夫君和婆母跪着,儿媳妇还站着的道理?
其实这基本规矩英姐儿是懂的,只是她完全被现在的情况吓傻了,一门心思就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四郎到底说了什么?哪里想得到什么规矩?
周夫人眼里就没有英姐儿,也顾不上提醒她。
周四郎则满眼是泪地看着她,只觉得满腹的内疚与心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夫人心里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紧着嗓子,一双已经凹了下去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宋先生:“宋女官,无论我家四郎说了什么,宋女官可有证据?”
困兽之斗,宋先生见惯这种情形,淡淡地道:“霜风渐紧,断雁无凭,月下不堪憔悴影。”
周夫人闻言如遭雷击,双目赤红,看着宋先生也如看着妖怪一般。
周四郎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半分不敢抬头。
呆了半天,周夫人才缓过神来,勉强道:“不过是一副上联……”
宋先生目光不动,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嘲讽:“想不想听下联?”
周夫人猛地转头看向周四郎,目光如刀。周四郎整个人缩着一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英姐儿见他们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可是见周夫人看向周四郎的样子,便明白一定是他干什么蠢事了。
她心中愤怒,几步走过去,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周四郎头顶上:“你的头还没掉呢,抱这么紧干嘛?什么上联下联的,到底怎么回事?!”对联她还是懂的,就是她家过年也会去买了春联来贴在门上,是周四郎对了什么对子,露了马脚,被宋先生抓住了?
周四郎更加缩紧了身体,他不是不想张口,可是要说的话都卡在嘴里。
之前为了英姐儿想跟着他去巨鹿的事,他心里觉得十分憋闷,怏怏不乐,时常想起许月英。
有日在书房里,想起自己答应了许月英,要把她留的那副对子对出来的,便提笔把这副上联写了出来,又琢磨了许久,按着自己当时的心情对了下联。
写好了,他也没担心谁会看到,就随便给夹在《诗经》里了。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那一页正好是《绿衣》,是诗经里著名的怀念亡妻的诗歌。
谁知道今日居然会被宋先生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