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
林玉致轻轻将手按在胸前,感受着玉佩的温润。脑海中不自觉的涌出一些画面,从第一次见到傅辞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一点一滴,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那些有志一同的默契,那大抵相同的目标。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他垂头害羞的神情,还有那些从他眼中不经意间流淌出来的情意……
营地里卷起清冷的夜风,打着旋儿吹过。额前细碎的发丝像一团柳絮拂面而过,轻飘飘的,却带着叫人难以抗拒的撩拨。
林玉致心头微微一颤,下意识的紧了紧手里的蝶形玉佩。目光始终落在营帐映射出的身影上。
“你,还有可能活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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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关原有守军两千,杨凤席此次带兵五千,在望军亭牺牲约两千人。又有裴绍带来的三百丁,如今的洪关城内合共有兵马五千三百余众。
这五千三百人,林玉致将其分为三个营。当中两个步兵营,一个弓弩营。
步兵营各两千人,由杨凤席和柴亮知分别担任营校尉。各营再分为五曲,周贵,孙叙,薛绩等人升为曲长。至于队率,伍长等职,则由各营校尉细分。
弓弩营一千人,分两队,裴绍任营校尉。王善,吴威分别任队率。
余下三百人,为林玉致的亲兵队,由李银蛋儿任亲兵队长。
如此细分下来,有些头脑的军士大抵都明白了,他们这是已经脱离了潞州军了。
老兵们跟着杨凤席,他要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新兵们跟着傅辞和林玉致,也都没有任何想法和意见。至于裴绍带来的三百人,在哪儿当兵都是当,跟谁都是跟,只要裴绍不动,他们自然是无所谓的。
倒是裴绍心里,有那么点儿疙瘩。
叫军士散去后,裴绍本打算去找林玉致,却不想林玉致先他一步找了过来。
裴绍这个人性子直,如今又认了林玉致当兄弟,自认为做大哥的有义务知道兄弟的打算,知道她有没有误入歧途,犯下不该犯的错。
于是丝毫没有迂回曲折,直接劈头盖脸问道:“玉致,你这是何意?”
“怪不得我初入洪关便觉得哪里不对,即便傅公子成了参军,也不至于事事都越过主将去。你们是不是早就篡夺了洪关的权力?那柴亮知和杨凤席又怎么如此听你们的话,你威胁他们了?”
林玉致笑嘻嘻道:“大哥,你这么急躁作甚,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这事儿么。”
裴绍仍旧黑着一张脸:“你说吧,我听着,我看你能给我说出花儿来不。”
林玉致敛了笑意,郑重说道:“大哥可听说过五年前的一件事。”
五年前,没有哪件事能比得过林家的事。他知道她说的就是那件事。
“林家事发,朝廷各方势力争斗不休,互相倾轧。不少人都被故意陷害,牵扯进林家一事中。灵州城守杨逊也在其中,被孟忠构陷,抄家灭族。而杨凤席,本名杨希,正是杨逊之子。”
裴绍稍作一想便想通其中关窍,当即瞪圆了眼睛:“所以,是杨凤席想要拥兵自立,取灵州?不对,那你呢?你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林玉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大哥记不记得自己曾说过:日后若兄弟有难,只要一句话,大哥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问大哥:什么事儿都做得?大哥道:只要不违背道义。”
裴绍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这些话确实是他说过的,他不否认。
林玉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那在大哥看来,何为道义?”
裴绍说:“德行和义理。立身以德,待人以义。持身端正,俯仰不愧于天地,行思无愧于己心。”
“大哥说的是。小弟如今确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违背了大哥心中的‘道义’。小弟真心视你如兄长,不愿做强人所难之事。”
林玉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递给裴绍:“小弟所求之事,都在这盒子里了。”
“明日小弟便率军入灵州,若大哥应了小弟,便随军同行。若大哥不应,那便留守洪关。总而言之,不管大哥应与不应,我们都是兄弟。大哥也只当此事小弟不曾提过便是。”
“不打扰大哥休息了,小弟告辞。”
裴绍脑子里一团浆糊,不明白他这小兄弟搞什么。林玉致前脚才出门,裴绍就打开了盒子。打开的刹那,冷汗也随之流下。
只见那盒子里躺着一块质地古朴的令牌,祥云暗纹做底,没有多余装饰,只令牌中间刻着一个‘林’字。
一笔一划,恢弘大气,道尽沧桑。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沟壑之间,仿佛有赤红的鲜血在滚动,带着生机勃发之势。
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林’字,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令牌。它是魂,林家军的军魂!
裴绍颤着手从盒子里拿出那令牌,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
林家,叛臣贼子,当诛九族!
楚和帝的圣旨一出,朝廷上下,浮尸千里。
那时的裴绍还只是凉州军中一个普通的弓箭教官。他虽久仰林晏将军大名,但却未有深入了解。此事一出,不过唏嘘一番世事无常。
但他却记得很清楚,提携他的凉州守将在林家被抄之后,站在凉州的城墙上,遥遥望着北方。他说:“林家灭了,南楚,危矣。”
裴绍捏着手里的令牌,仿佛有千斤重。
他明白玉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