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则为官清廉,虽外放为官十几年,家里却并无多少私产。傅则于是狠了狠心,将珍藏多年的古玩字画全都装了箱,再加上些珍宝首饰,聘礼算得上是十分丰厚了。
到林府巷子口时,傅清欢撩开帘子下了马车。才刚落地,忽听前头一声马儿嘶鸣。
他抬头看去,只一眼便陷了进去。
枣红小马上端坐一个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年纪。一身红色束腰裙,一头乌发用一根红色发带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一柄短剑。模样出挑,眉宇之间惊艳之余,又有恰到好处的英气。整个人由内到外透着一股飞扬洒脱,如骄阳似火。
她拿眼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傅清欢身上,抬了抬下巴,问:“谁家下的聘礼?”
傅清欢对上她稍显凌厉的眸子,慌乱的低下头,鸦羽般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颤了几颤。
他吞咽了口水,蚊子似的说道:“傅家。”
林令仪早听母亲说起过傅家的事。眼前这位该是祖父给她订下的未婚夫。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了眼,那人垂着头,看不清样貌,只是瞧着身板弱不禁风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视线没有多停留半刻,便收了回来,一扬鞭,策马往府门口去了。
傅清欢再抬头时,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挺得笔直。
傅夫人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眼:“这位便是那林家小姐了。我上次瞧见了她,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这性子太活泼了些,毕竟出身将军府,喜爱舞枪弄棒的,与那一般的闺阁女儿不同。”
林夫人那日虽说的隐晦,可傅夫人也是个精明的。这林小姐一看便不是能坐得住的,也别指望她能拿绣花针,能老老实实在府中打理中馈,相夫教子。
虽然有些遗憾吧,但话说回来,傅夫人倒是挺喜欢林令仪的。这些小问题,成婚之前林夫人也必是会教的。只是,看了眼自家文弱的儿子,傅夫人心里有些犯愁。就怕儿子夫纲不振啊。
傅清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母亲在心里狠狠的同情的一遍,满脑子都是那个红衣女子。
早有小丫鬟翠月得了林夫人吩咐等在府门口,一旦看见小姐回来,赶忙叫她回房去,莫在外头生事。
可谁承想,这好巧不巧的在巷子口跟傅家人对上了。翠月赶忙叫人去通报夫人。
好在小姐没生什么事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林令仪下了马,门房溜溜的上前将马牵到马房去。林令仪大步流星的往院子里走,正碰上急匆匆赶来的林夫人。
“娘,傅家下聘您退了吧,我不嫁。”
林夫人险些气了个倒仰:“这婚事是你祖父一早定下的,岂容你说退就退。清欢是个好孩子,傅夫人性情温和,你嫁过去她们必会待你极好。令仪,你不要告诉娘,你心里还惦记那荣家公子。”
“你姑母虽贵为皇后,可那荣贵妃入宫多年,盛宠不衰,若非母族不显,仅凭他替皇家诞下皇长子,就能晋封为后。她与你皇后姑母早就势同水火,皇子之争如今也现了端倪。还有那荣家,商户出身,仗着荣贵妃的势,做下多少恶事……”
“好了娘,这些话您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了,景辰和荣家那些人不一样。”
“可他姓荣,是荣家人!”
林令仪倔强的偏过头去:“反正我不嫁那傅家公子。”
“你!”
说话间,傅家人已经到了。林令仪被林夫人赶回了房间去。今日傅家下聘,按礼是不该叫林令仪出面的。也不知在巷子口,令仪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傅夫人刚进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这时林晏从书房过来,傅则叫傅清欢给他见了礼。
傅清欢的身体状况,林晏是听说过的,个中缘由也都十分清楚。那时傅清欢不过五六岁年纪,便如此聪慧。落入恶人之手也能与之周旋,并沿途留下记号,使得傅大人一举剿灭悍匪。
虽然如今看来委实羸弱了些,心性胆识却是林晏十分欣赏的。
林家世代从军,以军功起家。林晏行事不拘小节,他拍了拍傅清欢的肩膀,豪爽的笑道:“待调养好身体,来本将军府上,本将要好好练一练你的身体。若不然日后必叫我那骄纵的女儿给欺负死。”
这话一出,傅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送了聘礼,两家坐在一起商量了婚期。因傅清欢的身体还需一段时间的调养,届时要住到清隐山去。若想身体完全痊愈,至少还需两年时间。所以这婚期定在两年后的秋天。也是林令仪及笄后的第二年。
双方写了婚书,换了庚帖,这婚事就算是定下了。
傅清欢临走时,还回头朝林令仪住的院子方向看了一眼。他暗暗握紧拳头,一定要好好调养身体,等到下次再见,他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畏畏缩缩。
他要站在她面前,挺起胸膛对她说:“林家令仪,我来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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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傅辞攥着那玉坠,踩着一地月光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