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的贾母听到了隐约的动静,嗔怪道:“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知道姑爷进京了,就把我这老骨头抛到脑后了。”
“老祖宗就是嘴硬心软,我可知道,林姑爷进京,您比林姑娘还高兴呢,”大丫鬟翡翠打趣了一声,又拿了条抹额在贾母头上比划,“今天就戴这条有大珠子的吧。”
贾母笑着点头,又让鸳鸯好好治治翡翠这张嘴,鸳鸯只惯常好脾气地莞尔一笑。
一会儿贾宝玉拉着林黛玉就到贾母跟前,兴冲冲道:“老祖宗,姑父要来了,我还从没见过他呢。”
贾母一手拉着一个乖娃娃,满眼只见得金童玉女,越想越觉得他俩十分相配,心底便一动,或许等见了女婿可以探探他的口风。贾母想着越发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几日可得安生点。听说那西席又找了老爷告状,你可小心你爹找你麻烦,等他揍得你下不来床,再见你姑父可就不体面了。”贾母难得告诫孙子道。
贾宝玉面上一红,甩着手狡辩道:“那老头满口胡咧,一肚子草包,我不要他教我。”
贾母也不再劝说,晚上摆了晚膳吃完茶,她便对王夫人说:“这几日就让宝玉告个假。他年纪小,学不得什么有用的,原本请了西席也只是为了收收他的性子,我们这样的功勋人家,不必辛苦走科举。你万不可让他像珠哥儿那般刻苦读书,以至于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王夫人一听贾母提起贾珠,眼眶便湿了,扯着帕子抹眼睛:“我哪里拘着宝玉了,他不爱读书就不爱读书,我们这样的人家本也不必读书的。”她心中苦不堪言,痛失大儿子贾珠,如今她只一味溺爱小儿子,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贾母点点头,又对王熙凤说:“凤哥儿,这几日提点府上的奴才们小心伺候,偷奸耍滑的都好好敲打一顿,可不能在林女婿跟前出了差错。”
王熙凤笑着拍胸脯,向贾母下了保证书。贾母对林如海的来访如此重视,王夫人心底便有一丝不是滋味。
她想到妹妹的来信便说了句:“我那在金陵的妹妹,不日也要带两个儿女进京。”
贾母淡淡道:“你们也几十年没见面了吧,你是该用心,到时交待凤哥儿提前打扫好院子吧。”她倦意上头,屋里的人便都识趣地一一退了出去。
贾母睡前才想着,贾宝玉和林黛玉也都大了,是该搬出院子了,免得女婿上门了看着不好。
既然定了主意要给贾宝玉和林黛玉安排院子,贾母翌日便在左右伺候的丫鬟里思量了一遍,预备先给贾宝玉配足了伺候的丫鬟,再让他搬出去。
她跟前的袭人早给了贾宝玉,紫鹃又给了林黛玉,鸳鸯、翡翠等几个领着二两银子的大丫鬟她是舍不得的,只能在二等里头挑。
林黛玉心思一向巧,见贾母只看着贾宝玉和她二人不说话,便问:“老祖宗有何难事,说出来我帮着参详一二。”
贾母爱怜地摸摸她的脸蛋:“真是我的心肝儿,贴心小棉袄,时时都想着外祖母,我还以为你爹要来了,你就不记得外祖母了。”
她继续说道:“还不是为了宝玉。他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袭人,我不放心。”
林黛玉早有心想把晴雯要到身边来,只贾府上的姑娘身边都只有一个大丫鬟,她又是客居,便不好开这个口。如今见贾母提起这事情,她便有心回报晴雯,这才说道:“不是我偏着晴雯姐姐,我惯常喜爱她,不若把她派给宝玉做大丫头吧。”
“有一个袭人打理宝玉的起居,再有一个晴雯替他总理了针线上的活,确实妥当。”贾母想了一会便高兴道。
贾宝玉本在一旁玩耍,此时也丢了手中的九连环,跑过来凑趣:“晴雯姐姐还是我替老祖宗从赖嬷嬷那要来的呢。”
贾母点了点他的额头,佯装生气:“你这孽障就是精怪,怨不得你爹捶你。”
贾宝玉直往贾母身上拱:“满府就只有老祖宗疼我。”
“真是前世的冤家。”贾母搂着贾宝玉,大笑。
林黛玉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贾宝玉年纪大了还这般痴顽撒娇,有点不得体,只是心中想起贾宝玉往日里对她的好处来,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苛刻。
她脑海里回想起晴雯私下对她说的话:“这世上只有父母最爱自己的子女,如今林姑娘唯一能倚靠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其他的旁人再如何亲热也只是旁人。更何况在脂粉堆里混迹的男儿,哪有个好的,他自己都吃喝着父母祖宗的,又怎么荫蔽得了未来的妻儿。”
林黛玉微微蹙了眉头,最终把这些念头丢到一旁,今日能给晴雯提了等,往后便是大丫鬟了,也算是她唯一能报答晴雯的了。这么一想,她便转忧为喜,略略扬起嘴角微笑起来,端得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万千风情已初见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