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钰心猛地一颤,从心口脱出的巨大压力反噬到喉咙,到最后,她想发出音,也身不由己了。
她明白过来了,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付正晔狭长的眼眸里精光褪尽,静静的流淌着哀伤的愁绪,像瀑布之前的溪流,带着迅疾的姿态缓缓流淌。
他用自己的反例来安慰自己,把自己弄的神伤来击溃她的忧伤。
生前彼此在乎……生后总会聚首……这句话,岂不也是在暗讽自己与母亲的情谊。
“付正晔……”她安慰不来,想要张口,却只念叨了他的名字。
洛钰只觉得鼻尖发酸,眼眶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对着父亲的灵柩流泪,她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最后的告别,还是被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凄厉的眉眼灼烧了眼睛,她分不清……
只知道,那一夜,她哭得不能自已,哽咽、抽泣间,有一双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而这个手的主人,紧贴着她的耳朵,喃喃道:“哭出来就没事了,哭出来就不会痛了,就不会了……”
洛钰抓紧他的衣襟,不肯松手,她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湿热的液体不停地从眼里溢出,她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觉得,要把他的苦也一并哭了才好。
付正晔,你不肯哭,那就让我在这个放肆的夜晚连你的,也一并哭了吧。
……
带孔的瓦盆打碎的时候,洛老郡守的棺材正式被抬出了洛府,洛钰的手里被克勤塞上了引魂幡。
她苍白着一张脸,险些没拿住。
乐队的奏鸣声尖利的穿过她的耳朵,她忍不住浑身瑟缩,付正晔一身白衣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大掌宽厚,覆在洛钰的耳朵上,隔绝了所有引起她不适的声音。
“沿街百姓都在看,走完这段路程就好了。”
耳朵热热痒痒,他的吐息,怪异的平复了她的心。
“记住,你和洛老郡守不过只是短暂别离,终有一日会重新相见。他是去陪你娘了,他是开心的。”
说完这句话,乐队的声音渐渐归于悠扬的旋律,付正晔的手从洛钰耳朵拿下,右手穿过她的腰身,用力将她的手扶在引魂幡上,又是一声嘱咐,“拿好。”
她无言的点头,不知道后面的他有没有看到。
她有生之年,最脆弱的一天,是这个男人,陪她渡过。很神奇,他们的关系从没有像昨夜那么亲近过,好像,这一次之后,她恍惚间,竟把他当做家人,来弥补心口的缺失。
洛钰跪在众人前方,目光焦灼在睡着至亲的棺材上,墓地野草甚多,冬日枯败成焦黄映着不化的积雪,透过双膝处的布料被体温焐热化成水黏腻在膝盖上。
土渐渐的没了棺材的顶端,一点一点的,她看着父亲消失在眼前,那日,父亲嘴里念叨的“泰安”又飘荡在墓地四处。
是那样苍老渴求的声音。
洛钰一直垂着的头猛然间抬了起来,她四处望去,除了纸钱四处飘扬和僧侣的诵经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又低下头,可刚刚低下头,那声音就又出现,她为了捕捉这声响,迫切的站起身子,还没站稳,就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事物扭曲玄幻。
她大口大口的呼气,“泰安……泰安……”又响起。
就在她再也撑不住身子,正准备双腿一软跪下时,有人及时扶住她,她听到那人凑近说着,“别说话,一切有我。”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接着,她又听到付正晔出口:“郡守劳累过重,体力不支,需先行回府修养。”
“能走吗?”他压低了声音,洛钰知道这句是在问自己。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端直了身体,“能”。
“葬礼还没结束……”
“善后工作有克勤就够了。”
付正晔扶着她走离众人视线才弯腰将她抱起,翻身上了马,洛钰软软的靠在付正晔身上。
“刚刚怎么了?”
洛钰的身体状态已近极限,一桩一桩的事没有给她任何喘息机会的来,她打理好一切的同时,也在燃烧身体的极限。
“听见父亲在说,泰安。”
突然,洛钰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陡然收紧。
洛钰心里的不安,一圈圈扩大。
她听到这样的声音,很有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导致的幻听,她对于自己的身体状态很了解,尤其是到现在,马蹄声阵阵的情况下,她耳朵里还萦绕着“泰安”的忽远忽近的苍老声音。
但是,付正晔这样的反应,又是为何?
那日,父亲答应帮他是否真的只是因为对于先帝的忠心?
一些事,等全部空下来,才发现处处漏洞啊。
她轻轻开口:“付正晔,我睡一下,等到了记得叫我。”
“嗯。”
既有漏洞,总有可窥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