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笑脸和记忆深处的某张笑脸恍然重叠,老太太蓦地定住,一些久远的记忆翻滚而来。
闻归这时出声:“您孙子今天没放假?”
老太太回神,视线下意识避开李念安:“他出去玩了,不爱学习,整天就知道瞎跑。”
老太太姓钱,儿子儿媳都在外打工,上小学的孙子跟她一起住在这处不到二十平的老房子里,日子过得拮据又局促。
有孙子做话题,钱老太话匣子一下打开,诉说孙子顽皮,儿子常年不回家,生活艰苦,零零碎碎说了一通,人也放松了下来。
闻归见时机差不多了,说明来意:“钱奶奶,我为什么过来,想必我助理已经跟您说清楚了。”
钱老太两只手下意识交握在一起,不安地搓动:“是是,我知道,您问。”
李念安忍不住看向闻归,后者递给她一个安抚眼神。
闻归沉吟片刻:“二十年前,您在李家做月嫂,当时李远阳的独女刚出生。”
平地一声惊雷,李念安倏然抬眼。
钱老太艰难点头,闻归继续:“李远阳独女十一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小段时间,李太太每天要去医院看望父亲,李远阳偶尔会带情人回家鬼混,另一个月嫂恰好有急事,基本是您一个人在带孩子。”
李念安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抿紧嘴唇,钱老太点头,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抖动。
“那天,李远阳又带情人回家,您推着婴儿车避出去,特意去了稍远的一处公园……”
公园不大,人少空气好,很适合婴儿晒太阳,钱老太在公园待了两个多小时,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往回走。
迎面走过来个年轻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见到婴儿很喜欢,变着花的逗婴儿笑,钱老太随口跟她聊着天,然后女的突然问几点了。
两人都没有手表,钱老太就拿出了李远阳给的手机,结果?不等她看时间,手里一空——手机被突然出现的男人给抢走了。
二十年前手机是多贵重的物件,钱老太哪赔得起,当下急了,拔腿就追。
等追出了几米远,她才想起婴儿车还在原地,回头,婴儿车还在,婴儿却不在了,刚才弯腰都费劲的孕妇手里抱着小婴儿,跑得快没影了!
钱老太当场流下冷汗,追吧,追着喊着几百米,两人距离越拉越远,终于,女人跨坐上一辆路边摩托车,扬长而去。
钱老太只能赶紧回李家,结果?李远阳已经不在了,打了十几个电话也没人接,安萱那边也联系不上,眼看时间过去越久,追回婴儿越无望,钱老太害怕惶恐,连行李都没收拾,直接跑路了。
这一耽搁,错过了追回婴儿的最?佳时间。
李念安丢了,李远阳跟情人鬼混的事也彻底败露,双重打击之下,安萱病重的父亲直接一命呜呼,安萱和李远阳随后离婚。
“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太太一家”钱老太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吴老先?生和吴老太太就太太一个孩子,疼外孙女疼得眼珠子似的,要不是我把?孩子弄丢,吴老先?生也不会那么快没了。”
亲耳听到自己当年是怎么被拐卖的,李念安大脑一片空白。
回到李家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富贵逼人的李家,怎么可能会把?自家的孩子随便弄丢?
李远阳冷漠,安萱直接不理不睬,让她不禁怀疑,或许,她的出生对感情破裂的夫妻都是一种错误?
连出生都不被期待,自然也没人在意,丢不丢变得无关紧要,在周家岭遭受的一切痛苦,也只有她自己在意罢了。
却没想到,原来是有人在意的,李念安双眼茫然张着,忍不住喃喃:“既然在乎,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闻归心中一揪,却也只能说:“这个答案,得你自己亲口去问。”
到了这时候,李念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根本是有预谋的,闻归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花了不知多少人力财力,帮她还原了当年的真相,选在姥姥去世的节点告诉她,是怕她不肯祭拜老人而留下遗憾。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默默在背后为她做这么多事,更不敢奢望这个人是闻归,可他就是这么做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脏砰砰直跳,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问,前车之鉴太过惨烈,粉身碎骨的滋味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
再次回到丧葬中心,天都黑了,来往人群依然很多,吴老太太的灵堂却静了下来,堆满花圈和鲜花的宽大灵堂只剩下一人,那人背对入口而立,面对着姥姥遗照,纤细单薄的背景悲伤而寂寥。
过去十九年里,李念安只远远见过几次安萱的背影,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一时几乎不敢再继续向前。
殡仪人员见她带着帽子口罩,形迹可疑,上前盘问:“您是亲属吗?”
李念安将帽子口罩尽数除去,点头:“是。”
安萱若有所觉地回头,母女二人的目光穿越十九年的光阴,再次碰撞到一起,安萱愣住,她似乎想笑,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李念安上前,和安萱并排站在老人遗照面前。
安萱面对遗像,总算撑出一个带泪的笑脸:“妈,安安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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