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沉默着,伸手拿起笔就要去签那份文件,但笔尖划到纸上的那一瞬,又生生顿住了。
他闭了闭眼,再次陷进椅背里,抿紧了唇。
沈韵就是为了岚桥才来到他的身边,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所以又期待些什么呢?
不是正该如此吗?彼此算计,彼此利用,除此之外,还想什么?
沈韵又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遵循游戏规则而已。
周澜长嘘一口气,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给了徐墨然。
徐墨然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听了周澜的话,自己也愣住了。
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让他难堪的要命。
沈韵的出现让赵纯不安。
不仅仅是他设计上的天分,更重要的是,他处处都像高奚。
像得让他心怀恐惧。
像得让徐墨然神魂颠倒。
他想亲手毁掉这个人。
没有他,即便他跟徐墨然依然不可能,但却可一起背负着罪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罪孽,紧紧绑在一起,心知肚明的过一辈子。
就算是折磨也是甜蜜的折磨。
就算在罪孽与愧疚中过一辈子,也算两人同程而行过。
但沈韵却将这一切都打乱了,仅仅因为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有时候他不知道,究竟他是高奚人生里的劫难,还是高奚是他人生里的劫难?
这一生,徐墨然不会正眼看他,始终还是因为高奚。
毁掉这个人,毁掉他来之不易的机会,让他沉到污泥里,永世不得翻身,让他再没有机会出现在这个圈子里。
如恶毒的魔咒般,在赵纯脑海里不停叫嚣,将那一点贪念逐渐放大。
鬼使神差地,他撤下了沈韵的设计稿,封了档,送去了州泉。
明明知道很可能会败露,明明知道败露了之后会多么难堪,但却无法压抑毁掉对方的欲念。
徐墨然压抑着怒气的脸一出现,赵纯就明白了。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先出了招:“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不是也不甘心被人分一杯羹?”
他站在徐墨然面前,双目满是质问:“怎么?现在迷了心窍?变了心?你把高奚放在那里了?”
徐墨然的脸色苍白:“不要再给我提高奚,”他咬着牙“今天说沈韵的事儿。”
“沈韵?”赵纯冷笑一声,咄咄逼问“如果他不像高奚,你眼里能放进一个沈韵?”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毁的是摩西的声誉!”徐墨然低吼。
“摩西?如果没有高奚的心血在这里,你还会在乎摩西?徐墨然你真可笑。”
赵纯上前抱住徐墨然的腰,把脸放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徐墨然,你能看看我吗?”
徐墨然低下头看着赵纯的发顶,他们一起犯了罪,彼此面对着互相折磨。
他想推开他,但却没有力气。
他艰难地说:“赵纯,不要再这样了……”
沈韵站在门口,静静听着里面或激烈或压抑的争吵声,轻轻的笑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带给别人痛苦的感觉,鲜美无比。
他端着咖啡坐在休息室里,笑容从未有过的轻快,真好,让他们咬吧。
电话响了,是周澜,沈韵接了起来,带着愉快的笑意:“喂?”
“沈韵,一切如你所愿了?”冰冷的话语如锋利的刀一般,直直划了过来,猝不及防。
沈韵的笑容还来不及敛起,便凝结在了唇角,他双唇微动,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沈韵苦涩的笑了一下,报应来的真快。
周澜挂了电话,但心里却并没有出了一口气的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沈韵在算计他,不止一次了,就算用游戏规则来为他开脱,也完全无法缓解自己心头的压抑。
他不明白的是,就这么点事儿,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而是要费尽心机的去算计?
他对他而言,就这么不可信任?
自己怎么对他的?他心里就一点都不知道?
他盯着那部电话,心里想着,如果沈韵打电话过来道歉,他就原谅他。
但没有。
周澜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沈韵不是没想过打电话过去,去撒娇,去讨饶,这都是他往昔最擅长的。
他用指尖捏着电话,但最终还是嘘了一口气,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咖啡已经凉透了,他抿着唇一点点喝了进去。
算了,就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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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的花市相当热闹,沈韵站在一盆兰花前,跟店主聊的正热。
那是一盆莲瓣兰,细长柔韧的花茎上顶着小小的花苞,店主保证着:“春节肯定开。”
沈韵叼着一支烟,扯着唇角笑,他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小伙子,能不能把这盆花让给我?”
沈韵回过头去,看到了庄延的脸。
他礼貌的笑笑:“可是我刚才已经把这盆花拍照发给客户了,所以,能不能让我先问问?”
庄延四十五岁,因为平日里性情严厉,所以脸上的线条也十分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