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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真伪(1 / 2)


驰字号被封,驰家的小工皆被遣散,一时间偌大的驰字号悉数土崩瓦解,洛红与褚锋也终算完成了使命归来。

天刚刚有些?暗了下来,时近新?春,各家各户都张贴了几盏彩灯,让原本昏暗的街巷上添了几分华彩。

影影绰绰的光映在洛红的脸上,照得她更?显一分娇俏,与褚锋手执着手回到客栈。

洛红停在客栈的膳堂前时,脸上的笑容在见到刘枫旻与赵文硕二人并肩坐在膳堂时,僵在嘴角,眼?底闪过一层噬不见齿的光,片刻便消逝,拢着褚锋,小心?翼翼道?:“那位公子,就是……”

褚锋早得知了赵文硕会下榻在刘枫旻的客栈,事先便与洛红打过招呼。

他握紧了洛红的手,感受到她掌心?沁出的微汗,低声?道?:“皇上微服私访至潍县,你行?事低调周全些?就行?,不必如此?拘束。”

刘枫旻抬眼?望见膳堂门前二人已十指紧扣,心?里?微一声?感叹,面?上还是带着祝福的笑,对着赵文硕轻声?揶揄道?:“看来褚大人办案之?余,不忘为自己解决终生大事。”

赵文硕茗了口案上的茶,目光不疾不徐地?定在洛红身上,眼?底带着探究与威严的光。

褚锋对皇上深揖了一躬,再起身时,将半掩在袖子里?的手全然露在外面?,高举过肩,声?音低沉而?轻缓,“褚锋已找到心?中所爱,望皇上成全。”

赵文硕回想起刘枫旻日前与自己说过洛红的身份不明,可褚锋是个一定即终生的性子,不能横加阻拦,干脆转言道?:“在潍县的日子,把我当成寻常百姓就好,宫里?的规矩都戒了,以后不必对我行?礼,菜凉了,用膳吧。”

洛红一直低垂的眼?眸抬起,对上赵文硕的明透如镜的眼?时,正面?着他,笑得礼数周全,温婉懂礼。

膳中,加之?刘琪在内的五人默然用着膳,赵文硕在侧,刘琪不敢再多有动作,这几天表现得十分乖顺,甚至到了隐身躲避刘枫旻的程度,快速用完了膳,就先行?告退。

刘枫旻不紧不慢地?夹着菜,一点一点地?为赵文硕添菜,神色平淡无波,仿佛在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而?褚锋学着刘枫旻的样,为洛红夹菜,直到洛红碗里?已堆成山,才肯停手。

刘枫旻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总觉得洛红脸上浅淡的梨涡笑容并不真切,想了一会儿,淡淡道?:“驰鸣雁已然落网,大德源的案子也算是告破了,现在只剩下诉讼的证据不足,洛红你义兄之?前交给你的证据,可还有用?现在能全然信任我了吗?”

洛红拾筷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便放下筷子,明亮的眸子对着刘枫旻,语中透着坚定,“大人一路照顾,洛红没有不信的道?理。”

刘枫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敛起几分肃然,亲和?道?:“先用膳吧。”

等四人用完膳后,天色已然全暗,月到十五分外明,光洒进刘枫旻的屋内,照在洛红手里?的书信上,“驰鸣雁”三字黑底金拓,映着幽暗的光。

“这就是驰鸣雁与巡抚、布政使司、副都督、淄、潍县知府等各级官吏勾结的证据,他用重金贿赂官员时,都会留下与他们来往的信件与自己的印章来作为日后威胁官员的筹码。这些?信件是在驰鸣雁的手下在为他做线与官员暗通的时候拓下的,原本想用来明哲保身或者威胁于驰鸣雁,孰能想到驰鸣雁的手下与我们的掌柜是拜把兄弟,在驰鸣雁决定诬陷掌柜的当日,他就快马加鞭地?送去淄杨,把这些?证据交由我们掌柜手里?。”洛红语气仍存着悲戚与颤抖,似是回想起往事有些?触动,默然垂首地?凝着那些?证据,缓缓递给刘枫旻。

褚锋在一旁观察着洛红的神情,一只手沉而?有力的握住她单薄的肩头,声?音淡然而?轻,在她耳边响起:“死者长已矣,生者且加勉。你已经替掌柜沉冤昭雪了。”

冰山尚且有消融的时候,木头安慰人是平生第?一遭。

赵文硕的眉梢向上一挑,饶有兴致地?觑着褚锋,再与刘枫旻对视一眼?后,二人的嘴角都含着抹深长的笑。

褚锋察觉刘枫旻与赵文硕不安好心?的目光时,欣长挺拔的身姿微一滞,将肩上的手慢慢抽回,轻咳一声?后,转言问:“既然如此?,你的掌柜为何不早点把证据拿出来?”

洛红搭在桌案上的手五指骨节微微发力,面?上的悲怒不减,幽幽说着北唐几个高官姓名时,嘴角扯出一丝讽意,“杨处清,李文宾,陈德志,淄杨至潍县,甚至大半个豫东官员的名字都在这些?信件证物中,掌柜的怎敢在被捉的时候,露出这些?证据?他交由我义兄保管,希望在秋后处斩,送至京都时,由我义兄上报给朝廷,可那些?贪官怕事迹败露,早先就下了死令,判得匆忙,杀得利落。掌柜的死后,义兄气急了,也入了狱,证据来来回回就落在了我手里?。而?且掌柜的被杀那天,我也在场,掌柜甚至没叫一句冤枉,我怀疑他是被淄杨知府毒哑了。”

话至,赵文硕已换上一张威凌盛怒的脸,手里?接过刘枫旻交给他的证据,一张张过目,账目数额之?大,够整个豫东百姓一年的吃食,官员之?多,几乎牵扯了大半个豫东官场。

“手段毒辣,心?肠更?恶。豫东的百姓在他们治下怎能过得安生?该死,该杀。”赵文硕的语气狠戾,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心?。

刘枫旻复叹了口气,方才仔细检查过洛红给他的证物,确实不论是各级官员的来往与驰鸣雁的印章,都不存在伪造的可能,心?底对她的怀疑减轻,无奈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事都要一步一落,驰鸣雁的案子,就此?立案吧。”

驰鸣雁被下令缢首处死,不等秋后行?刑,以平民愤民冤。

而?赵文硕顾及豫东官场会就此?倾荡,朝中势力再难平衡,索性挑了几个高官杀鸡儆猴,淄、潍两前任知府案告破,其余涉案官员便暗下圣令,以银赎命,钱财归还给地?方百姓。

随着驰字号的落败与董、范两家联手崛起,货币秩序渐复,范家因大德源一事受到的冲击已渐平复,范当家范延安特书信一封,邀刘枫旻三日后“洋明楼”中一叙。

“你可要同我一起去?”刘枫旻正换药,微一侧头,见赵文硕听着那黄底黑字的书信看了许久,不由生出一份狐疑,了若无事地?问。

赵文硕看着信上的娟秀字迹,走近刘枫旻身边,替他涂抹着药膏,下手却重了一分,声?音低沉而?平静,“我不去了,范家小姐也不想你带着旁人去吧。”

刘枫旻痛嘶一声?后,回头再看赵文硕平淡如常的脸,哑笑道?:“这又是哪一出啊?你平白无故动私刑,若不给我个明朗的说法,我绝不善罢甘休。天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啊。”

赵文硕将信扔给刘枫旻,为他来回抹着药膏的手却轻柔了几分,偶尔见他缝了黑线的伤疤,心?底生出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纠结,“怪你生的太好了,到哪儿都招人爱。要不是为了这江山社稷,我早就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你还喜欢玩囚禁这套?我以前怎不知?你还有多少心?思避着我呢?”刘枫旻挑眉笑看,微扬的语调像钩子,让赵文硕心?跳一紧,冲涌胸膛。

赵文硕再为刘枫旻披上外衣时,视线落在精瘦的腰上,脸上噙着抹坏笑,伸手上去慢慢往下摸着刘枫旻的小腹,悠悠开口,“你别说你没看出范当家有意把女儿许给你。他女儿要在潍县比文招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写?给你的邀约信字迹触笔娟秀,明显出自女子之?手,你说范当家明日约你会带上他女儿吗?”

刘枫旻被赵文硕摸得全身有些?燥热,无奈睨了眼?信件,觉他话虽不假,醋意更?浓,翻身将他压在床上,一手支起身子,一手解着赵文硕的衣襟,调笑道?:“我已经好些?日子没碰你了,你这是故意勾引。范当家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娶妻的意思,你比谁都清楚。你若是介怀,我明日带你一同去。”

赵文硕手骤然停下,轻轻推开刘枫旻,退离刘枫旻三寸,“不闹你了,你别牵动了伤口,范家和?董家已知我的身份,我去赴宴,是给他们平添一分拘谨。枫旻,案子虽然破了,可我的心?却没有得到片刻安宁。”

刘枫旻靠在左侧,抚平赵文硕长蹙的眉,慰藉道?:“我知道?你痛恨官商勾结,不能进贪官处绝,你心?中不忿。来日方长,别急。”

赵文硕吐了口浊气,牵着刘枫旻的手抱在自己腰间,转身望向窗外的纷雪连天,“‘洋明楼’是个潍县商贾交集的地?方,这种地?方淄杨也有,江北江南都有,京都更?多。朕可以等,百姓等不了了。今年大旱,冬日又是日日落雪,国?库不充盈,来年收成不佳,又有多少百姓得受饥寒交迫之?苦?那些?官员的钱,救的不只是他们自己的命,也是北唐百姓的命。”

赵文硕的目光随刘枫旻一同望去,他们再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圆月东升,在二人床前洒下遍地?清辉。

片刻的隐忍与藏私,是为了换来长久的安定。

雪融又积,三日很快就过,刘枫旻如约至“洋明楼”中,一开雅阁的门,就见到范延安与自己的女儿范若若正坐在案前翘首以待。

“草民见过刘大人。”范延安利落起身,哪怕刘枫旻已摆手免了他的礼,依旧领着范若若揖身,断不肯免了礼数。

“范当家客气了,本官从前与死去的范家掌柜多有结交,知道?范当家为人爽落,处事大方,这些?繁冗的规矩就都免了罢。”刘枫旻应着范延安的意思,先一步入座,语气不带任何傲慢,亲和?有礼。

范延安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女儿安排在刘枫旻正对的位置上,才开口道?:“大人,草民知您清明,不收礼,可您对范家的恩情断不能费,思来想去,草民会按大人您的名号将范家一成的收入拿来捐助地?方。”

刘枫旻摆手推拒,目光中却透着赞许与欣然,“名号还是范家的名号,但本官对范大人的恩情,范大人还的让本官甚慰。”

范延安并不是个矫情的人,也就不再周旋,只等酒过三巡后,与刘枫旻更?贴近一步,“敢问刘大人可曾婚配啊,草民的小女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相?貌也生的俊俏,与刘大人甚配呢。”

刘枫旻见范延安有些?醉意,干脆收了他手中的酒展,换了杯清茶,目光落在范若若垂眸浅笑的脸上,再是于心?不忍,还是果决道?:“本官早有心?上人,而?皇上,也暗中为我俩赐婚了。”

这话一出,范延安的酒是不醒也得醒了,皇上钦赐的婚事,他又怎敢参与,支吾道?:“是草民,草民妄想了。”

刘枫旻侧目忘了眼?范若若面?色郝红,眼?底水雾已起,叹息道?:“范小姐样貌倾城,总能寻得良配。是本官没这个福气,本官在潍县的这些?日子,早听说范家一半产业已交给范小姐手中,当真是巾帼不让。”

范若若的自尊心?被刘枫旻轻言拾回,虽眼?中还带着缱绻与不甘,语气已然浅淡,“多谢刘大人谬赞,小女子是要将自己拖给一个称得上自己,也全然一心?爱着自己的人。”

她的利落干脆,与范延安如出一辙,倒是让刘枫旻生出一点钦佩。

范延安将手边的清茶入喉,酒意早醒,也听出来刘枫旻话中的婉转,心?觉自己的掌上明珠确实是要配一个全心?爱她的人,也再不勉强,面?上带着骄傲,夸赞道?:“草民的女儿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草民从小就把她当男儿培养。她年不过十五的时候,我就送她出了潍县,本想去淄杨的总票号历练一番,由掌柜带着我也放心?,可这掌柜啊,是个认死理的人。重男轻女的很,硬说他的票号容不得一个女子,这才作罢,只好收在分号喽。”

刘枫旻拾菜的筷子陡然落地?,银箸在地?上击得脆响,声?音却不如刘枫旻此?刻心?中惊雷声?高。

“刘,刘大人?”范延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亲自为刘枫旻捡起落地?的筷子,小心?打断他正纷乱的心?神。

刘枫旻抽回思绪后,眉头紧蹙,严肃道?:“敢问范当家,总号的掌柜,绝不可能收容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做管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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