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夏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眼看到了饭点,就干脆去医院食堂帮王昊打了饭,王昊吃完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他也就自己回来了。
军训结束他到家才是上午,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傍晚了。
成夏先去麻将馆那里开了自行车的锁,准备骑回家。
他在车上感觉到了熟悉的石子路颠簸,可能是坐了太久的公交腰板僵了,颠簸一段反而让人舒服,这段石子路也没平时那么烦人了。落日时候的风总算凉快了些,周围低矮的平房也很容易让人看见今天在天边燃烧的晚霞,映得让成夏看自己的手都是红色的。
成夏把自行车还回去,微笑着回应了何婶的询问和安慰,然后就回家躺在床上,对着自己书桌上一堆的书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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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暑假结束还有十几天,成夏决定去找一些兼职。
何婶那边的帮工工作其实对于成夏来说并不繁重,他从前明白母亲给自己留下的钱不够自己用到成年,也认真做过兼职,花钱也很节约,然而因为账户上的余额不小,所以始终没有太大的危机感,没有很压榨自己的劳动力。可是现在,估计就不能像从前过得那么舒服了。
然而一个十三岁的未成年人在外面找兼职是很困难的事,先别说这几年治安渐渐上来了,大家都不想因为雇佣童工被抓,就说未成年和成人的劳动能力就不是一个量级,多数人还是更乐意雇佣成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吃店里帮工的工作,薪酬也只有成年人的一半。
成夏趴在医院病房的阳台上,算了算这几天旳时薪,叹了口气把小本子合上。而且九中作为重点中学,作业课业一向不少,等到上学后,他估计没法在工作日打工了,一周只能等周末的时间。
成夏拉上阳台的门,在房间里就一眼看见了面无表情吃着饭的王昊。
他问:“我汤被耗子偷了吗?怎么还没来?”
自从王昊醒来以后,他每天都是一副晚娘脸,活像每天都来大姨夫,嘴巴三句不离脏话不舒服,一句不带脏的话已经难得了。
成夏都搞不懂一个人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到掌握那么多脏话的,也没见和他在一起的工友这么出口成脏的,人家明明一个个都很正常。
成夏见怪不怪绕过病床,懒得搭理他。前几天王昊伤口发炎,成夏手上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差点乱成一团,于是就干脆在医院住了,这几天见他臭脸简直见得生理性恶心。
然而王昊根本不给成夏这个机会,见他不理人,瞬间脏话就飚出来了,烦得成夏想把他这几天吃进去的东西都抠出来让他恢复到那天骂人都没力气的时候。
成夏抬起装饭的托盘往桌上重重一放,对王昊低声斥道:“闭嘴!”说完就拿着托盘下楼去盛汤来堵他的嘴。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深色微妙的看着这对父子,这段时间众人是彻底被这种神奇的相处方式开了眼界。成夏还是在意病房里的人的诡异目光的,每次都是小声说话,可是王昊浑不吝的完全不在乎,每次都是呼喝着吵嚷的,恨不得让隔壁病房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于是成夏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家的八卦对象。
成夏回来就面对了一整个病房以为自己很隐晦其实看得很明显的眼神,手上把汤放在王昊面前的小桌上,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腻味,连着对王昊说话的口吻也差得多了:“拿着。”
王昊直接挥着手把汤打翻了,滴滴答答的汤水撒在桌面上,黏着着雪白干净的被子落到地上低出声响。
成夏手上冷不丁被汤烫出了一块红皮,刺激得猛一收手,压着嗓子冲王昊吼:“你他妈想干什么!”
王昊眉头狠抽了一下,冷笑着放大音量:“终于不装了?丫的假惺惺的做了那么多天样子你不烦我他妈都想吐!本来就不想养我吧啊!装出一副下贱……”
“是啊!”成夏打断了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王昊的衣领,病号服被他攥出了一圈圈的褶皱。
成夏额角闪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心里作用,只觉得那疼痛让他这些天都郁郁沉沉不得轻的心情叫嚣着要爆发。
成夏想不管不顾地用衣领把王昊拽上来,可劲儿才使到一半就听见王昊“啊——”的惨叫:“杀人啦!谋杀亲爹啊!放手!放手——”
是王昊身体的突然移动牵扯到了伤口。
成夏猛然清醒,放开了手,护士在听见屋里的声响以后小跑着开了门进来就要检查,他却把护士拦在了身后,第一次在病房里放开了对王昊喊着:“要是我能直接把你丢在医院我他妈早就丢了!”
成夏说完直接抄上书包,轰地推开门,理都不理门口提醒他们小声的护士,一路疾行,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梯。
病房里的吃瓜路人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传递着八卦,然后被病床上缓过疼痛的王昊一声“看屁看!”给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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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夏坐着公交回了家,打开吱吱呀呀叫的破门,看着灯泡在电线闪了两下发出嗡嗡的声响后啪嗒一声亮起来,明明才几天没人在家的屋子静得像荒宅,昏黄的灯光下还能看到灰尘在空中飞舞。
他站在门口,却迟迟无法迈步走进屋里,这几天努力压在心里的暗潮像是遭遇了飓风一层层往上涌,每次的浪潮轰然冲击海岸都能狠狠揭下一层细碎的石砾。
手上被烫伤的小片皮肉牵连着肌肉深处的神经,灼烧的感觉像是弹着绷紧的琴弦一般提钩着神经,缠绵的疼痛终于让他回了神,想起自己要处理一下手上的烫伤。
他将书包放下,到厨房的橱柜里拿出了药油,在用凉水冲了会儿烫伤之后,就直接将药油抹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