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恨极都想去林家理论一番,但想想林如海那怏怏的身子,又撩开手,林如海到底是信了敏儿无辜,或是信了他人流言碎语,贾母已经没有去探究的心思了,她好好的掌中宝,贾家的明珠嫁去了林家熬到三十出头便去了,只留下黛玉这一点子骨血,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想来,林如海是信了敏儿的,若不然便不会简装打发黛玉上京了,连两个大丫鬟都不带,摆明托孤之意,那又能怎样呢,林如海深情不渝,亦掩盖不了敏儿的含恨离世。
贾母想到此处,看着面前站着俏生生的黛玉,悲自心来,泪眼婆娑,自己这一生只有三个子女,长子贾赦纨绔子弟,政儿古板无能,唯有敏儿聪慧机敏,善解人意,却走在她这个作母亲的前头,再想到黛玉在贾家受的委屈,贾母心如刀绞,将黛玉抱在怀中止不住的落泪,邢王二位尤氏上来相劝,黛玉在贾母怀中亦是哭了出来,贾谨长叹一声,对黛玉道:“玉儿别哭了。”他的声音清冷干脆,颇具威严,黛玉受惊,拿着帕子站在一旁,尤氏为黛玉擦泪,贾谨仍是没有起伏的口气:“祖母,逝者已登极乐,希望祖母不要太过伤心,贾家有我在,不必挂心玉儿。”
贾母听了这话更加伤心,谨哥儿的命比她更苦,从小多灾多难,多病多痛,又被迫在外流浪十余年,有家不能回,待谨哥儿回来,最疼他的老太公已经去世,谨儿的母亲又不在了,谨哥儿五尺男儿的心里悲痛倒向谁哭去,便慢慢收住泪,渐渐好了。
正逢大姐儿抱过来了,几个月的婴孩,正是懵懂纯真的时候,大概是长期在屋内,出来走这一趟很是兴奋,贾谨就着奶嬷嬷抱着看时,大姐儿眼珠咕溜咕溜转的很是可爱,咬着指头流口水呢,贾母看谨哥儿看,也过来看一会子。
贾谨同贾母道:“大姐儿可取了名。”
贾母笑道:“不曾取,都说早取养不住,怕被小鬼叫名索了去,可巧你家来了,不如让你这个大伯的取一个,我是知道你的学问是顶好的,再不能推脱。”
贾谨应了道:“那等她周岁再写下名来。”
贾母道很是,贾谨命牡丹送上表礼,赤金镯六套,金项圈六个,金镶玉的坠子六个,杭缎两匹,玉色绣枝的连锦绸两匹,玉白狐皮做的小披风两件,翡翠玉如意六个,杏桃大小的东珠一匣子,一样样摆出来,连贾母都道小孩子家家礼太重了,更甭说晃瞎了屋内众人的眼,贾谨只道不算什么,何况琏哥儿的长女,并不算过重。
唯有抱着大姐儿的奶嬷嬷看着地上这堆东西眼里隐不去的兴奋贪婪,贾谨微扫一眼,对贾母道:“琏儿媳妇到底年轻些,扶嬷嬷甚是挂念琏儿,扶嬷嬷原又是宫中恩放出来的,让她去琏儿房中好好教导琏儿媳妇。”
贾母笑道:“主意很好,只是你那边,离了扶嬷嬷这个主事的人,大小事务岂不絮乱。”
贾谨摇头道:“无碍,房中牡丹她们四个跟我久了的,做事很是稳妥周全,祖母放心。”贾母点点头道:“也好凤哥儿虽能干,到底经的事少。”便着人把大姐送了回去。
贾谨再看一旁伫立的黛玉,她已经收了泪意,因是孝期在亲戚家寄居,不好太素,着了月白淡锦的长裙,婉约清雅,她本在看大姐儿,众人都围着,她不好上前,贾谨看到她的眼底浮现艳羡之色,见贾谨看来,立刻低了头。
贾谨看着邢夫人王夫人已经陪了大半天,对贾母道:“我还想与祖母说会话,不如让大太太二太太珍大嫂子先回去,晚间还有宴席,请府内外的爷们,若累着长辈,岂非我之过。”
贾母点头很是,遂对邢王尤三位道:“你们忙了大半天,回去松快松快,晚上再过来就是了。”
贾谨又对尤氏道:“烦嫂子对珍大哥哥说,明日到这府外书房。”尤氏应了,并言不敢劳烦,与邢王自去了。
贾谨扶着贾母坐回锦榻之上,在旁坐了,对黛玉唤道:“玉儿,过来。”黛玉慢慢走到贾谨面前,贾谨看她愈发拘束,贾谨对她道:“平日里吃什么药,现在用的什么调养方子。”
黛玉小声地回道:“外祖母请王太医看过,是些调养滋补的汤药,平日常吃人参养荣丸。”
贾谨有些不悦:“我是你嫡亲的表哥,姑妈又嘱咐我照顾你,你怕什么,姑妈与我说,你素来清高,性子傲,怎么在府里呆了几年,连点本性都没有了。”
这话之犀利,黛玉都侧耳,屋内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贾母忙道:“谨儿,你若是唬着我玉儿,我是不依的。”
黛玉骨子里就很骄傲,被贾谨这么一说,气性也上来了,直视着贾谨,微微一笑,真是闭月羞花尚不及:“并不敢惧怕,只是我病弱无力,低声了些,不想这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