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暄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十四岁之前他借刀杀人,十四岁之后他自己动手杀人。虽说是形势所迫,若他不自救,就只能如当年的花依依一样死在深宫角落,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终究也有无辜之人。
以前,他为着自己和花依依抗争,后来花依依死了之后,他忽然之间只觉得沉入一片黑暗,看不到光,看不到出路。于是他放弃了辩解,放弃了挣扎,心里一片死寂。若那时,姜执持刀相向,恐怕他也会坦然受之吧,那个时候,当真觉得这世界好没意思。
李阶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在他出城之时,硬是塞给他一个李铎,才让他堪堪躲过了那场劫难。他黎暄可以自己去死,却独独不愿让旁人为着他死。他就是这么个古怪的一个人。
四处飘零,他不想再惹是非,但若是非找到门前,他又岂是只挨打不还手之人?一步一步,游走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直到杨菀闯入他的世界。全然的信任,全然的相随,便是那样干净明媚的笑,让他开始站在黑夜仰望光明。
她是个很温暖很讨人喜欢的女子,如水般温顺,却也有着自己的倔强性格。她会让你觉得,无论周围怎样黑暗怎样不堪,总归会有那么一份纯净美好存在。
她其实很聪明,但她乐于去装傻,她总是笑得甜美,但心思却早已转了千百遍。她不是想的太少,而是想的太多。所以当她认真时,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不然由着她胡思乱想,到时只会弄得越发麻烦。
杨菀的眼泪依旧簌簌地往下掉,他看的有些心疼。她本就不是爱哭的人,可见今日是当真伤了心。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她的眼睑处,然后顺着泪痕一路向下,最后轻轻在唇角摩挲,以舌尖轻轻探入她口中,细细含吻,吻的温柔缱绻。
一吻毕,杨菀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憋得,脸颊绯红,只靠在他胸口处不肯抬头。黎暄微微收了收胳膊,将她整个圈紧怀里,浅浅一笑,柔声说道:“这样的场合,你不喜欢,以后就不要来了,我会对父皇说明。今日父皇和李相在大殿之上说了那样的话,恐怕现在大家都已认定我们是一对儿。我并不想给你压力,也从未想过轻薄于你,只是此时的情况,多一重身份,就能让他人多一重顾忌,于你,总归是好的。”
半晌,杨菀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我以后可能不能经常出宫去,你在丞相府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只管让若曦去办。我此时刚回宫,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当事情稳定一些,我去求了父皇,给我们正式赐婚,这样,以后也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谁答应嫁给你了?”杨菀抬头看他。
“你打算抗旨?”黎暄反问
杨菀一时语塞,嘟了嘟嘴,小声嘀咕道:“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真讨厌。”
黎暄耳力一向很好,挑眉道:“那是因为如我这般条件的实在是找不出几个来,不然,你原本属意的是哪位?”
“李阶……吧。”杨菀故意气他,可一对上他的视线,立刻输了气势。
“所以你打算不顾人伦纲常?”黎暄面无表情地问。
“那,柳慕枫柳大哥也很不错的。”杨菀嘴硬道。
“红鸾一条街的幕后老板就是他。”
“啊?”如果没记错的话,红鸾一条街那里好像都是青楼吧。
看着杨菀吃惊的表情,黎暄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下:“你还当真是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杨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给欺负了,气得伸手将他推开,一跺脚,扭头就走:“再不理你了!坏人!”
黎暄笑的更加大声,伸手拉住她,心情大好地说:“等有空了就去看你。”
杨菀挣开,仰着头高傲地说道:“本小姐最近很忙,要求见记得先递帖子,我看看有没有空再说。”整个人像只斗胜了的小公鸡。
黎暄失笑道:“比我架子还大?”他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道,“知道了,一定遵照小姐吩咐。”
杨菀“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回大殿。原本心绪郁结,和他闹这一回,倒是好了许多。
见她走远,黎暄总算是松了口气。还能开玩笑就证明没有真生气,她总归是不忍旁人的担心。
李铎突然从走廊拐角处走了出来,还未说话,先表清白:“殿下,我可是刚来的,什么都没看到。”
黎暄头也没回的说:“我听得出来。”
李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几步走到他身边,心中暗叹,果然还是公子有办法,本以为菀儿今日定要大闹一次的,结果竟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安抚了情绪,只可惜了这些等着看戏的人。本以为赶上的是出《大闹天宫》,结果开场了才发现是《天仙配》,那落差……不过好在这《天仙配》演的也算喜闻乐见,不亏不亏。
“查的怎么样了?”黎暄问。
一提正事,李铎立刻变了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今日去了趟军营,也和二哥聊了几句,没发现什么异动,是不是我们太小心了?”
“小心点总不是什么坏事。”黎暄想了想,接着说,“虽然你二哥在军营任职,但虎符却是在冯胜手里,他是姜家的远亲,只这一条就够我们头疼的了。”
李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静妃看着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说着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焦躁,“可惜就是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