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近在咫尺,她看到他左边的脸颊上有一颗浅浅的痣,从正面是看不见的。
她记得他以前没有,又或者她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的去看他。
刀刃抵在脖子上,有些冰冷。
林姷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些年来他一定没少杀人,她看着他的眼睛时就感觉到了。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固执善良的孩子了,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
“你就这么想死?”高焕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呼出的气息洒在她的皮肤上。
林姷说:“这是我欠你,我记得,你也记得”她还是那么冷静,甚至不做任何反抗。
高焕的眼睛是红的,刀子一横,压在了她的喉咙上,她细腻的皮肤被割开,血渗了出来。
林姷闭着眼睛,并不反抗挣扎。
高焕讨厌她这幅样子,这幅引颈受戮的样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哑着嗓子说:“你真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死。”
林姷身体一僵,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高焕,他的眼睛发红,里面是愤怒,恨意还有痛苦,和她那年嫁去崔家时一样。
林姷忽然微笑了,她的眼睛变得非常的温柔,她轻声道:“高焕,这七年来我过得非常幸福。”
高焕原本充满恨意的眼睛有一刻怔然。
林姷的声音非常轻柔平和,她继续地道:“足够了,这七年于我来说足够了。”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高焕,我从来没有想过躲避你,这是我欠你的,我可以拿命来还你,但我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用你来换这七年。”
我还是会用你来换着七年。
高焕忽然间感到了一阵痛苦,刀绞一般。他一把将她压在身下,骑在她柔软的身上,刀子横压在她的脖子上。
他的手有些发抖,他看着她,他实在应该一刀下去割断她的喉咙,就像他杀死那些人一样。可是他的手发抖的厉害,他眼睛睁着,眼珠通红。他以为那是恨意,因为恨,所以眼睛红的像是充血,然而他却感觉那通红的眼睛是酸的,是涩的,里面还有一种发热的液体几欲流出。
她的身体非常柔软,比死在他刀下的那些人都要脆弱,他只要手下稍用些力就可以杀死她,就像杀死一只蝼蚁。
杀了她,就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同时也再没有人知道他所受过的苦难。而他将要独自背负着这些痛苦的过去,永远的,孤独的活下去。
他的手下微微用力,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脖颈处流了出来,顺着刀刃流到他的手上,她痛苦的皱起了眉。
她的血是热的,烫的,粘稠的。
他忽然间想起那年瘟疫,她阻止他自杀,她抱着他,搂着他,她的身体也是这样的柔软温暖,温暖到可以融化他的病痛。
他咬开她的手腕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没有躲避,她那时流出的血也是热的,粘稠的。
……
“你不想死,而我也不想你死”
……
刀尖的那一端深深插入了泥土里,他攥着刀柄的手指发白,而尖刀的另一端始终没有压下。
他没有办法杀了她,就像他没有办法背负着过去的痛苦孤独的活下去。
他攥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然后从她柔软的身上起来,将尖刀收入了刀鞘。
林姷很诧异,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却没有杀她。
林姷支起身体坐起来,看着高焕冰冷的侧脸,蹙眉道:“为什么不杀我?”
高焕垂着眼帘,冷漠地说:“杀你太容易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活着才是最痛苦的,我要你看着,看着我是如何用你们的血洗掉所有的耻辱和仇恨。”
他起身,冷酷而又平静地说:“林姷,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他叫来门外的匈奴兵,吩咐道:“将她带下去。”
匈奴兵面面相觑,问道:“将军,带到哪里?”
高焕说:“军营不养闲人,带她去随军营做粗使杂役,看紧了,若是她敢逃,军法处置。”
匈奴兵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