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常锦煜满面醉意,眼神却清醒如?寒夜,说的是——
“如?果我想要夺你性命,不过是抬手的工夫罢了,张双璧,你在我面前太松懈了。”
他既会向身边之人托付信任,又不会向身边之人托付信任。
世间万物他都觉得有趣,世间万物他都觉得无趣。
任何人都能换来他的停留,任何人都换不来他的停留。
无论何时都是无比清醒的、警惕的,甚至冷静得有些漠然的。
常锦煜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却能引得无数英雄豪杰甘愿为他效忠。
所以他的失踪,他近乎于死讯的杳无音信,就显得格外不可信了。
方岐生?想,即使所有人都葬身无法避免的火海中,常锦煜也能够成为那个活着的人。
他抬起头来,望向陷入震惊和无奈这?两种情绪之中的张双璧,说道:“张叔,您应该能够猜到,为什么我隐瞒了天下人,却选择在这种时候向您言明真相。”
“因为你在我这?里,有所图谋。”张双璧很快给出了答案,“是什么?”
“我听说,在我师父失踪前不久,也就是一年前,他曾在镇峨府与您把酒对饮。”
“确实有这?回事。”
“我现在想要从您这里知道的是,那时候,我师父和您说了什么,他是否表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情绪,还有,您能不能猜到他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张双璧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忽然侧过头,似是有点不敢置信,又似是在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很轻微地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对,他不可能真的去了那个地方吧……”
方岐生?与聂秋对视了一眼,俱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张双璧,肯定是知道什么重要的线索,而?且很可能就是常锦煜此时所在的地方。
年轻的魔教教主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追问道:“您知道些什么?”
张双璧没有责怪方岐生?的无礼,松了眉头,脸上的神色仍有些迷惑不解,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常锦煜来找我的那天,和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胡话。安丕才也是知道的,常锦煜这?几年来都是如此,有时候说昆仑存在,有时候又说神仙存在,都是些不可信的东西。”
“他那天似乎格外激动,说,他终于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了。”
“我虽然不喜常锦煜说这种叫人听不懂的话,却还是问了,他说的是什么地方。”
“直至今日我仍然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神色。”张双璧边回忆边斟酌着用词,“他说,是仙人所居之地,是玉楼十二座,是矗立于人间与天宫交界处的隘口,是昆仑。”
这?句话落在聂秋和方岐生?的耳中,犹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震彻心扉。
昆仑真的存在?聂秋有点茫然。他所看?见的常锦煜,常锦煜所说的玄圃堂,白玄,真的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吗?他本来不太信的,可天道欲盖弥彰的阻拦却叫他不得不信。
他不自觉地接过了方岐生?话,问道:“您可知晓他口中的昆仑在什么地方?”
张双璧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简单的轮廓。
“是个与镇峨相距甚远的地方,可以说是天南地北。”他点了点中心的那个极其明显的水迹,说,“好像就是个没有名字的小村落,很偏僻,那里的原住民都是顽固不开化的蛮人,愚昧不堪,似乎与世间隔绝,外界的一切变迁都没有影响到他们。村落的背面是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每当村民需要外出的时候就会翻过那座大山。外面的人都说他们像羚羊一样。”
“我当时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常锦煜,想借此开导他,委婉地告诉他,那些神话故事都是虚假的,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笑了,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常锦煜,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张双璧擦净指尖残余的水迹,将手收回袖袍中,为这段荒谬的回忆写?下了结尾。
聂秋越听越觉得心惊,心脏猛烈地跳动,如?同擂鼓声阵阵作响,几乎要敲碎胸腔。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方岐生?,身侧的方岐生?正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酒杯,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那里面的酒已经洒出来了大半,指缝中沾满了酒水,湿润冰冷的感觉涌上心头。
张双璧所描述的地方,和黄盛所描述的地方一模一样。
如?果常锦煜真的和那些诡奇瑰丽的神话有所联系,这?就意味着……
那个追寻他的脚步,不辞辛劳去找他的黄盛。
此时此刻,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