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走是本能,装什么装?”长安撇嘴:“江南京都足够富庶,反倒是青州,正需要你这种胸怀治国平天下的远大抱负的青年才俊。既如此,你奉献余生留下来如何?你敢说自己一辈子在这儿不后悔?”
“当然后悔!”男人出乎意料的否定,干脆利落道:“能耐不如我的都在京都,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
语毕,又坦然的整整领口:“我在这里固然好,却是大材小用了。去到圣人身边发挥更大的价值造福天下,不比福泽这一方百姓有意义得多?”
难得叫人噎得一梗,长安暗道人果真是不可貌相。读书人大都谦逊藏拙,眼前这个却只差拍着胸脯嚷嚷“全天下没人比我更行”了。
略顿了顿,她顺顺气,厌恶之情消了些,反而来了点兴致:“阁下如何称呼?”
男人拿眼尾瞥她几眼:“你个女子,随随便便问我的名讳,成何体统?”
萧逸在旁听得心累:“那我们便喊你‘喂’了。”
男人闻言皱眉,不情不愿:“鄙姓闫。”
——正是独自来到安平的刺史,闫昌和。
“原来是闫公子。”长安装模作样的一抱拳:“江湖中人,不分男女,你也休要以寻常眼光看我。瞧你言谈爽朗大气,敢问在安平身居何职?”
颇为惊讶的转过头,闫昌和总算不再拿眼尾瞥她:“你这妇人还有些眼力,竟瞧得出我是个官。”
“我还没嫁人呢,你该称呼‘姑娘’。”她纠正:“这位乃萧大公子,他只是我的……一位普通朋友。”
蓦地瞪大眼,闫昌和怔怔呆了几息,而后双颊猛然涨红:“抱歉抱歉,我、我莽撞了,对不住……”
在长安看来,这只是小事,他却觉得自己无意中污了人家姑娘的名誉,懊悔得很:“全怪我,全怪我……不然这样,我请你们到酒楼赔罪如何?去安平最大最贵的那家!”
这人初时高傲矫情,现在又显出几分真诚实在,半点没有官场做派。长安心觉有趣,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我只是有点好奇——若你真想赔罪,接下来便不要骗我。”
“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居何职位?”
闫昌和略加思考:“一个跑腿的小官。”
尽管模棱两可,他这答案却也不算错。地方刺史可不就是四处跑腿监察的小官?
一早料准他不会直言相告,长安也不生气:“你在青州可还有其他亲属?”
“没有。父母亲族皆在家乡,故土难离。”
“今年多大?属什么?”
“二十有八,属鼠。”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哦”一声,不再多问。
闫昌和以为对方会对他的官身感兴趣,已经做好了被问到底的准备,哪想她这便结束了,愣怔之后,莫名有些憋闷:“你们又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眼见长安懒得搭言,萧逸只得代为开口:“我们自京都来,四处游玩,过不几日就打算离开。”
“真自在啊。”他慨叹一句,转念记起一事,忽然道:“这么说,你们最近一直都在这儿喽?”
“也没多久,不过几天罢了。”
“那你们听没听说,此地新来的知府严冠杰,无缘无故莫名的死了?”
心头微动,萧逸盯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昨儿个夜探公主庙,他们今早凌晨才回,疲惫至极,一觉睡到日落才起;接着钱家兄妹来访,散步消食,小九这唯一的知情人追着钱琅跑走了,严冠杰的事一直没来得及详细问,他眼下所知并不比旁人多。
没察觉他的异样,闫昌和兀自问:“我看严府四周围着不少衙役,难道这事还有隐情?”
“我们怎么知道?”萧逸避而不答:“你是官,理应比我等更明白才是。”
“我位卑权轻,更何况这位还是新来的,尚未多接触,也不知晓什么内情……”
“严冠杰修炼邪法,遭到阴魂反噬,因而暴毙。”长安突然出声打断:“不信你大可自己去查。”
“——修炼邪法?阴魂反噬?”不可思议的掏掏耳朵,闫昌和以为自己听错了:“即便造谣,也该寻个更靠谱的说辞吧?”
“随你怎么想。”长安偷偷扯扯萧逸的衣角,示意他离开:“他之前在古寒县任县令时,曾经蛊惑当地豪绅供奉婴灵以图暴富,此乃养鬼术,一个不慎便会家破人亡。现在主人全死了,小鬼们不受控制,想来已经开始报复……”
默默算了算时间,她摇摇头:“当年的因,今日的果,你可自去古寒县中查访对证。”
这话实在荒诞,闫昌和直觉不信,正欲再问,面前二人却草草告辞,极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走出一段路后,远远甩开了他,萧逸方才开口:“你干嘛告诉他这些?”
“因为我心情好。”长安随口敷衍。
虽然所学不深,可她好歹姓陆,一个人的生平格局还是瞧得出的。认真端详过那人后,她发现他的经历与面相相差甚远,所以才有后来琐碎的询问。
个人的运势虽然会为时运、地运影响,可如此南辕北辙的,却是罕见。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今晚,以如此意外的方式,相遇了。
所有偶然的巧合中都包含着必定的命运。她有强烈的预感,这事不算完,对方总会查出真相,日后他们绝对还会有纠葛。
如此,提前明说也只是帮他省却番调查的波折,无甚妨碍,说不准还能卖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