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到她,刚刚消退的别扭难堪立刻上涌,萧逸轻咳几声,手足无措的转开脸,身体有些僵。
“诶,我在问你话,你瞅哪儿呢!”顺着他的目光望见一根木柱,长安狐疑的凑过去:“脸怎么红了?”
“干、干嘛靠这么近!”条件反射的推她肩膀,萧逸力持镇定:“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注意点!”
稀奇的盯他两眼,长安招呼小二来收拾桌子:“好端端又发什么疯?放心,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挂,你很安全。”
下意识的松口气,待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萧逸却更心塞:“我这挂怎么了?”
“不怎么。”漫不经心的应付一句,她又加了两个菜:“哟,竟还是正宗的素面?你刚与个和尚共进午餐?”
“他不是和尚,吃素而已。”萧逸随口道。顾公子没说自己是和尚,瞧他那打扮也不像什么苦行僧,八成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你还没说,我这挂怎么了?”
他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你今天怎么净纠结些没用的?”长安莫名其妙:“你这挂实在太棒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先前是我矢口说错,其实心底里爱死你了——现在可以了吗?”
虽然知道她是在讽刺,可亲耳听见“爱死你了”这种话,萧逸的耳尖仍旧不争气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的变红,整个人差点烧起来。
不自在的抿抿唇,他极轻微的“哼”了声——大庭广众下说这些,简直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不过看在、看在对象是自己的份上,他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居然有人不长眼的坐你对面?”戏谑的眨眨眼,长安似笑非笑:“两个相对无语,不尴尬吗?”
“他话很多。”想到顾公子的自来熟,萧逸唇角微抽:“还问我们接下来打算去哪,看样子想一同随行,不过后来却似突发急事,匆匆的走了。”
“你了解得还挺清楚。”
“是他太热情。”
话说至此,小二端上热菜,两人遂住口,不再多言。
青州冬季的白昼格外短,刚一过午时,太阳便斜坠,隐隐有落山的趋势。二人不敢耽搁,简单解决了午饭后,离开酒楼,直奔祝家而去。
身为古寒县首富,祝家的屋宅连绵成片,富丽堂皇,长安一眼就瞧出它逾了制。奈何此地关系盘根错节,他在其中影响力甚巨,加之天高皇帝远,无人严查,想来前几任知县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的做好人,于是这明显逾越商户制式的大宅便大剌剌的留了下来。
详细问明身份后,两个在门外稍等了片刻,管家亲自将人引入花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祝雄就大步迎了过来。
“二位真是稀客!不防陆姑娘与萧世子来此陋室,小人疏忽,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人未到声先至,两方分宾主见礼,虚伪的客套一番,终于转入了正题。
“我们乃是为九殿下而来。”愁苦的蹙起眉,长安忧郁的叹口气:“那孩子自小娇宠着长大,这里——”她指指自己的脑子:“不大灵光,真要遇上麻烦事,怕叫人卖了都不晓得。留他自己做县令,我着实心忧。”
被她这副好爸爸担忧傻儿子的温情语气弄得一懵,祝雄眼角微跳,嘴上却不敢迟疑:“陆姑娘放心,祝某在本地也有几分脸面,定唯殿下马首是瞻,协助大人将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不出纰漏。”
“有你这等能人在旁辅佐,我自然放心。”长安微微一笑:“只是小九孩子心性,眼瞧着未到上任期限,便想去安平玩一玩。”
“贵人们难得来一次,尽兴第一,定要开开心心才是!”自以为揣摩到她的意思,祝雄大方的摆摆手:“至于什么上任期限,反正古寒县无甚大
事,早一天晚一天的无所谓。看在我的薄面上,定也无人不识相,您们且宽心吧。”
一个商户竟能插手官家事,萧逸的眉头跳了跳。长安恍若不觉,继续笑眯眯:“听说安平府……”
杂七杂八的乱扯一通,绕了一大圈后,待到对方终于放松警惕时,她才似无意道:“上任知县严大人,如今在那做知府,听闻政绩很不错。”
刚上任不到五天能瞧出个屁的政绩,萧逸暗暗翻个白眼,偏生祝雄对“严大人”三字甚是敬畏,不假思索就应声附和:“大人一贯有本事,金子到哪都会发光。”
“小九欲向他讨些经验,顺带蹭蹭亨通的官运,所以我想问你,严大人可有什么心爱之物?我们若能投其所好,也能省一番力气。”
祝雄暗道你只要亮出身份,管他心头好心头恶,严冠杰怕都会乖乖听话,面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委婉道:“九殿下乃接替他的下一任知县,作为前辈,在为官经验上,严大人定不吝赐教,您便放心吧。”
长安打蛇随棍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顿了顿,又加一句:“您好歹与他相处三年,总该了解一二。”
——这是不说不行了。
好在,祝雄早有准备。佯装思考的整理了措辞,他谨慎道:“严大人良善宽仁,嫉恶如仇,初见可能会觉得刻板,相处久了便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忠厚的好人。”
略顿几息,他犹豫了一下:“不过,他以为女人便该温良贤淑,不赞同她们抛头露面,所以真要拜访的话,陆姑娘怕是不去为好。”
眉梢微挑,长安点头。大梁的官员一贯如此,她早已习惯:“那他喜欢什么?”
“喜欢……书吧。严大人崇尚黄老之学,爱好钻研长生之道……多的我也不清楚。”
懊恼的闭上嘴,祝雄提高警惕,暗责自己多言。
颇为意外的扬高眉,长安复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可惜他却如蚌壳般全副武装,再不肯透露一丝信息。
天色渐晚,两个对视一眼,见再无秘密可探,只得提出告辞。
热情的挽留一番后,祝雄带他们参观宅院。几人穿过扶疏的回廊,行至西边望到前方幽静的佛堂时,长安却微微皱起了眉。
默默在心里计算了这座宅子的风水方位,她奇怪:莫非古寒县人全好把大门、佛堂之类地方建在西方鬼门?
转眸瞥见祝雄颈上腕上戴着的佛珠,她又息了这念头。不对,若是虔诚的佛教徒,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心中百转千回,长安不动声色:“祝大掌柜信佛?”
“是,我们一家都信,每月初一、十五吃素。”
“我可否到佛堂参拜一二?”她扬扬下巴:“那处瞧着甚是雅致。”
不料她竟有此要求,祝雄脸色微沉:“恕某直言,佛堂重地并非玩笑,还请陆姑娘放尊重些。”
“我是风水师,所知岂会不如你?”微笑的表情倏然一收,长安下颌微抬:“不给我看,难不成是心里有鬼?而且,你这宅子超出规制了吧?明天可是个动土的好日子。”
受不住这赤-裸的威胁,祝雄立时败下阵来:“小小佛堂能有甚秘密?您多虑了。此处冷僻,许久无人打扫,我是怕其中烟尘太大,扫了您的雅兴……”
“无妨,去开门。”
暗暗骂了声娘,祝雄无奈,自领口珍重的掏出钥匙,小心上前,躬着身体打开了佛堂的门锁。
无声地推开铁门,他侧身让路,礼貌的示意客人请进。长安举步刚欲过去,萧逸却先一步抢到她前面,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微微一愣后,长安抿起唇角,垂下眼眸,迈过高高的门槛,随后步入佛堂。
这里相当大,远比外面看着要宽广得多。一尊尊形
态各异的金身婴儿或高坐莲台,或手舞足蹈,或咧嘴大笑,或蹙眉不爽,生动逼真,鲜活得有些发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