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御前,不好细看,匆匆扫了眼,长安弯身谢恩:“民女定不负陛下所托,恪尽职守,还您清平盛世!”
虽知这是夸张之语,明德帝却还是有些得意。这“采风使”乃他之独创,若是运作行使得好,后世延用,也算他政务上的一大建树,定能为他平淡的帝王生涯添光加彩。
畅想完毕,眼睛一扫瞧到缩在角落的萧鸿顺,明德帝的眉毛一拧,瞬间又有些堵心。
这个混账蠢货,必
须得好好历练一番。
被父皇直勾勾的盯得发毛,萧鸿顺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挤出个笑脸:“儿臣……”
“你也准备一下,与他二人一道离开。”
猝不及防的瞪大眼,好一会儿后,萧鸿顺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您……您让我也去做那劳什子的采风使?!”
“就你还采风?做你的黄粱大梦去!”
瞅着他抗拒的表情,明德帝愈加恨铁不成钢:“瞧瞧你哪有副钦差的样子?孤还没瞎呢!”
萧鸿顺闻此却松了口气。事关自身,他顾不得去甜言蜜语的顺毛,急切的问:“那您缘何要让儿子一起跟着?”
“孤已决定,着你去做青州府下的一处县令。”明德帝冷淡道:“瞧你庸庸碌碌,不知人间疾苦,之前是孤放纵疏忽,以后却再也不会了。”
“父皇您……”
“休要废话,一切都按规矩走。三个月内必须到任,何时回京看你表现,若是一辈子都理不好个小小的县城,你便也不用再回来了!”
大梁幅员辽阔,治下有九州十三府百多县城,青州则是其中出了名的贫瘠穷困之地。
京都偏北,秋冬有些冷,不若江南的温暖,青州却几乎在极北之处,临着卧龙山,传说呵气成冰,寒冷清苦,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一想后半生可能都要在那儿过,萧鸿顺顿觉毫无盼头,还不如早早在这富贵乡里死了的好:“父皇,儿子错了,不该嚼嘴传话,搬弄是非,求您万万要收回旨意——去那青州是要我的命啊!”
“混账,瞅你这点儿出息,哪还剩些男子气概?”明德帝怒目训斥:“照你这么说,青州百姓还都当早早去死不成?赶紧敛起那哭唧唧的样子,休在孤这儿惺惺作态!三月为期,足够你去到,若晚一日便多待一年,你且自己看着办!”
看出父皇此次是动了真格,萧鸿顺蔫头耷脑,整个人立时灰扑扑的,无精打采,浑身仿佛都透着黑色的霉气。
枉他刚还笑话堂堂镇南王世子却要随着个女人东奔西跑,结果自己竟连萧逸都不如——
这日子,全都没法过了!
该说的都已说完,没有再停留的必要,长安和萧逸识趣的告退,顺带夹走了游魂般的九殿下。
明德帝痛快的放行,透过格子窗耐心的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踌躇半晌,小顺子躬身道:“陛下,难得陆姑娘讨您欢心,何不把她留下来呢?”
作为近身伺候的内侍,虽然这变化并不明显,他却还是察觉到了陛下对陆姑娘的喜爱之情。
明德帝的性子平顺,包容性很强,对谁都温言细语,等闲不发脾气,但相对的,也没有格外看重的人和事,极难讨好亲近。
今日他心情本来一般,见了长安后,却明显开朗许多,连笑声都透着些爽利,便是面对几位公主,怕也没有如此开怀。
“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知世故而不过分世故,也难怪前朝之时,陆家能得圣宠不倦。”
似是感慨的摇摇头,他收回目光,拿开了面前放着的几本策论。
书本下压着张宣纸,其上书有“萧逸”二字。小顺子拿眼一瞟,轻易便发现,这正是陛下的笔迹。
也是,既能通过陆姑娘搬开心头的大石,个人喜好又算得了什么?有趣儿的识趣儿的总会遇到,支开萧世子的机会,却是不好再寻。
仿佛对他的想法一目了然,明德帝淡淡道:“不光是这原因。”
言罢,自己眸底也浮上了点点疑惑。
大梁的每任帝王都会留下本手记,其上记录着执政心得和些不可对人语的密事。太-祖与高宗全在里面提了陆家,语焉不详,讳莫如深,仿佛捂着什么大秘密,连他都不可知晓
。
尤其太-祖,写到陆氏时,本子上明显撕掉了一页,也不知是他自己写完撕的,还是高宗看后毁的。关于陆家的信息就在那处,结果眼下只剩了一句评价:
“陆氏奇诡,如若遇到,当尊之敬之,可信可用,然不可亲,切忌其族人近身。”
——所以,那陆家到底与先祖发生过何样纠葛,才得了这奇怪的结论?
——
低眉顺目的远离太常殿,感受着拂过脸颊的温凉爽风,长安与萧逸俱都放下戒备,终于彻底轻松下来。
眼瞅前面有座亭子,二人全不耽搁,直接拖着萧鸿顺进去,顺手把他按到了石凳上。
拍着胸脯吐出口浊气,长安把尚方宝剑放上石桌,用力甩着酸疼的胳膊:“这一趟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转折。嘶,这剑重死了,待会儿我定要乘马车回去。”
转眸四顾,瞄见周围并无宫人,萧逸好奇的上前,“铿”的拔出了长剑。
此剑不愧能斩马,锋芒雪亮,锐利无匹。剑身上刻有华丽的细纹,一侧是张牙舞爪的腾飞蛟龙,另一侧则为展翅欲飞的浴火凤凰,另还纹饰着北斗七星,一眼看去,端肃庄严。
默默的收剑回鞘,萧逸虽然不曾如小九般委顿绝望成一滩泥,面色却也淡淡的,毫无喜意。
大眼瞪小眼的静默一会儿,他冷漠的当先发问:“何时动身出发?”
“尽快。”没好颜色的瞪他一眼,长安嗤笑:“少来冲我摆脸色,心里不满大可回返去找陛下理论,求他收回成命,我可不是你萧世子的出气筒。”
额角青筋一迸,萧逸也懒得听她阴阳怪气:“君无戏言,若是圣命能改,你当我会巴巴的跟着?少在那儿自作多情了。”
当她侍卫什么的,想想就闹心,他实在笑不出来。
“切,好像我乐意找你似的。”长安撇嘴:“若非你们王府遭了厌弃,我哪会成个安置废物的垃圾筐?”
自动屏蔽了“废物”和“垃圾”,萧逸目光灼灼的盯过来:“你怎会觉得我王府遭了厌弃?”
“没有谁是傻子,更何况我对旁人的心理和表情本就格外敏感。刚刚那会儿,陛下连正眼瞧你都少,要说其中没猫腻,骗瞎子去吧。”
没成想她如此直接,萧逸一时无语,垂着眼眸,沉默的立在原地。
长安见此扬起眉梢,探过身子拍拍他胳膊:“放心,我这种聪明人还是很罕见的。旁人眼里,你仍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得天独厚圣眷正浓的高岭之花,并非陛下想要远远打发掉的无用小可怜。”
“……”
一把拍开她的手,萧逸漠漠转过视线,不想瞅她。
“啧,瞧你这别扭的样子,从现在起,我们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荣你跟着荣,你损我不会损,怎么也该推心置腹点儿吧?”
“……”混蛋,可以把嘴闭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