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看到白若楠震惊得张口结舌的蠢样,卢氏面上微笑淡然,仿似真的临时起意,心里却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眼见着一年老过一年,族里长辈又催得严厉,她急昏了头,自乱阵脚,未与瑾之商量便擅自定下纳妾之事,可——出尔反尔,反复不定,白氏真当她丁点不知,菩萨般好性儿,能吞这一女许二家的亏?
王府表小姐的容貌、教养俱都顶好,可惜出身不高不低,良缘难觅,但这背景意外适合作崔家的贵妾,是以当初,卢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不过,念及佩玉药罐子似的娇弱身体,她又顾虑这姑娘不好生养,没等纠结出结果,白侧妃却主动上门,话里话外全是自荐的意思。
因着心底本就有意,白若楠又能说会道,相看之后无甚问题,所以这事很快便成了。卢氏一直当它板上钉钉,甚至聘礼都已经备好,可万万没想到,前日她让崔博去西市请陆姑娘来,人没邀到,却阴差阳错的听见世子说要纳文姓表妹为侧妃,长辈也早答应了——
瞧见侄儿眼中隐晦的同情,卢氏当即涨红了脸,怒火上头,险些失态的找去王府,揪出侧妃理论一番。
世家贵族都要脸面,等闲不会轻易许诺,许诺便不随意更改。孰料这白若楠,吃着碗里想着锅里,都已应了她,还去打萧世子的主意!
——如此举动,又是把崔氏,把她,置于何地?
活了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耍弄作践她!
终于冷静下来,卢氏意识到不能大喇喇的直接找上门,到底这婚约还没过明路,自己一方并不占理。
但让她默默吃下这亏,却是绝不可能。
着人密切关注王府,虽然不知具体细节,可那位身负神通的陆姑娘近几日却反常的登门,卢氏便猜这文小姐生的不是普通风寒。奈何府中下人的嘴巴实在太紧,她探来探去正愁没有其他线索时,佩玉突然醒了。
彼时正值清早,萧世子刚与陆姑娘回来,她难得任性的闹去文曲院,侧妃竟也没拦住。两人一同进去后,白若楠黑着脸当先离开,过了片刻,佩玉才失魂落魄的出来。她们仿佛生了芥蒂,之后再没丝毫往来。
这事的动静颇有些大,看到的下人非常多,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文佩玉贯是懦弱温驯,其间又没发生旁的,因此卢氏大胆推测,她八成是听说表哥的侧妃之诺,又见姨母没有拦着,思及自己已有婚约,方才罕见的翻了脸。
毕竟是将进家门的贵妾,她曾详细了解过这姑娘的方方面面。尽管柔顺没主见,于大事上,佩玉却极有是非观,一直都是那不上台面的小家子姨母在穷折腾,既想高门又要富贵,否则也不会迟迟寻不到良缘。
她咽不下这口气,直言挑明又难免和王府对上,思来想去,灵机一动,便有了这个主意。
既能恶心白若楠,不会硬邦邦的搞僵关系,日后对佩玉的婚事还有一定的发言权——非是场面上的客套,她是真有些喜欢这姑娘的。
即便“好姨母”不同意,王府想必也不会拒绝崔家的橄榄枝。而若旁人问起,她大可以说自己只是欣赏这丫头,与其他无干。
细究起来,佩玉姓文,王府姓萧,他们间的桥梁、侧妃姨母却姓白,她与镇南王府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亲近。
“你说,你……你想认她作干女儿?”
被这突然的决定劈得七荤八素,白若楠的脑中一片空白,哪还有心思去揣度背后的深意:“可是,为什么……”
“我看这孩子第一眼便觉得有缘。”卢氏褪下腕上的玉镯,亲昵的望向同样惊诧的小姑娘:“瑾之特别想要个女儿,若是见到佩玉,定也会高兴的。”
——高兴?哪种高兴?
是见
到女儿的高兴,还是瞧见美妾的高兴?
不妙的阴云笼罩心头,白若楠勉强维持着笑脸:“卢夫人,您说笑了,我们明明要成亲家……”
“您在说笑才是。”卢氏微嘲的打断她:“文姑娘马上就是王府的侧妃娘娘,我崔家哪敢来高攀?之前皇觉寺的全是戏言罢了。”
“怎么是戏言?”白若楠急了:“你……”
“不是戏言的话,莫非你在拿我寻开心?”卢氏倏然沉了脸:“先应下我,再应了世子,白侧妃不愧出身商家,惯做这种稳赚的买卖。”
不料她竟得知此事,白若楠面上阵红阵白。来不及思考究竟哪个环节漏了风声,她心知,这两桩姻缘怕是都不成了。
枉她自诩聪明,机关算尽,到最后居然两头空!
强憋下胸口的郁气,白若楠紧紧攥住拳,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疼痛唤回了丝丝理智。
“能得您的青眼,也是我这外甥女儿有福。”她扯起嘴角,硬挤出个干巴巴的笑:“但是干亲终非小事,咱们还须商量个章程……”
她们句句不离自己,却没人想着来问问她的意思,佩玉在旁沉默的坐着,眉间隐露几分厌倦。
打从病愈,似是大梦初醒,突然顿悟,她越来越觉得这日子压抑又无趣。
成亲无非也是从一个笼子跳进另个而已,生活简直毫无盼头。
又应付好半天,终于送走了卢氏,佩玉疲惫的揉着额角,偏偏白若楠抓住她喋喋不休:“你总算是有点运道,背靠崔家这棵大树,身份好歹比之前高些,日后记得多去讨好讨好,说不准卢氏那等精明人就喜欢笨些……”
“姨母,我乏了,您自便吧。”
毫不客气的甩开她,佩玉平平一福身,也不瞧她脸色,径自转身离去。
头次被她甩脸子,白若楠惊多于怒,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转向身边的大丫鬟:“她哪儿来的胆子!”
画晴早是府里的老人儿,深谙每位主子的脾性,心底的惊讶只多不少,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听说那些生过大病的,性子总会有些古怪,大概过些日子便好了。”
“嗤,能耐没有,脾气倒是大了许多!”
说着,一甩衣袖,气怒而走。
内室,画柳透过格子窗瞅见侧妃不善的模样,忍不住抱怨道:“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闭嘴。”
后知后觉发现主子情绪不对,她也没在意,反正这位是软弱惯了的:“有那崔夫人作干娘,小姐您后半辈子也算有指望了,再不济找个同族的后生,和和美美也是一辈子……”
随手撸下手上的镯子,佩玉命她压箱底放好:“两个人拿我做筏子而已,呵,信了就真傻了。”
她极少发表这种略带偏激的个人意见,直到此时,画柳方才觉着不对,正要细瞄她的脸色,佩玉却懒散的起身,袅袅娜娜的回到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