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眼见着城门在即,江存思有些落寞,转念一想,却豁达的笑了起来。君子以自强不息,纵是所有人都轻视不屑,他终究仍然是他,又有何妨?
他不会因此而动摇本心,改变为人处事之法,这就足够了。
“江学士!”
身后遥遥马蹄声响,正要蹬车的江存思一怔,微微瞠目转过头:“——世子?”
一勒缰绳停在他身前,萧逸点头一笑:“总算还来得及。”
“你……”江存思呐呐的:“您这是……”
抬手一招,身后侍从端上覆着红绸的托盘,其上置有清酒一壶,并两个小巧的酒杯。
萧逸亲自斟了酒递给他:“你女儿是你女儿,你是你,我欣赏你,与其他无关。”
变故之后头次被人肯定,且还是曾经可能为婿的王府世子,江存思百感交集,声音有些发涩:“多谢。”
“无论日后能否再见,我都希望你一家能平安喜乐,顺遂安康。”萧逸顿了顿,感叹地摇着头:“其实如果令爱心有所属,私下找我商议退婚也非不可……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薄酒一杯,还望笑纳。”
二人举杯轻碰,一口干掉后,江存思低低叹息:“是我无福。”
无意深究他的话意,萧逸微微一笑,后退两步,不再多言,礼貌的候在一侧,安静的等着他们启程。
久候不见夫君上车,杨氏疑惑的掀起窗帘,瞧见萧逸后怔了片刻,黯然的叹口气,正待缩回头,目光一扫,却蓦地僵住了。
马车之侧的酒楼二层,安静的立着个白色人影。迎着细密的雨丝,她宽袍缓带,衣袖飘飘,通身气质潇洒出尘,于人群里十分耀眼。
与初见时一模一样。
察觉自己被发现,长安远远一拱手,毫不留恋的偏转身体,径自走开了。
就像知道她不想瞧见似的。
眼眶微热,杨氏深吸口气,沉默片刻,欲要放下帘子,一个胖乎乎的丫头却一路嚷着跑了过来。
她手中拿着一截柳枝,献宝一样,不顾礼法的奔到杨氏的马车边。
“给。”
平平抬高手臂,她的脸上呆呆的:“小姐,送你。”
“这哪儿来的傻子?”服侍在侧的丫鬟不悦:“来人啊,把她……”
“好了。”
轻声喝止她,杨氏凝滞半晌,才苦笑道:“真名士,自风流。”
伸手接过柳枝,她重回马车,窗帘“刷”的落下,不停摇晃鼓荡。
“也让你家小姐……保重。”
重重一点头,傻丫头又蹬蹬的跑掉,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垂眸盯着腿上尚还沾着湿气的柳枝,杨氏牵牵唇角,满脸惆怅。
——
镇南王府,秋水苑。
侧妃白若楠听完来人的回报,双眸骤然一亮:“所以,江家是彻底消失了?”
“可不!”贴身大丫鬟画晴在旁笑眯眯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连老天都在帮您呢!”
掩不住心中的惊喜得意,
她起身来回走了两圈:“佩玉近日如何?”
提起那扶不上墙的表小姐,画晴暗暗撇嘴,语气仍旧热络:“还和往日一般,深居简出的,也没瞧见她与人走动。”
笑容微敛,白若楠皱皱眉,脑子一转,又舒展开眉眼:“到底年轻,拉不下脸来。也罢,就由我去走一趟。”
择了王爷爱吃的吩咐小厨房精心备下,她袅袅婷婷来到忠正堂时,萧睿正在与萧臣议事。
眼见大公子也在,白若楠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白侧妃。”起身冲她一点头,萧臣的态度客气礼貌:“既然您与父王有话说,我就先回去了。”
“诶,别走,一起用膳,”萧睿不满:“我们两个有什么好背人的?”
——他们两个也算是夫妻,怎的就不该背人?
白若楠心有怨气,却不敢带到脸上。这位大公子可厉害得很,万是得罪不起的。
萧臣见此也没推辞,重又坐了下来:“侧妃娘娘大中午的暴晒而来,可有急事?”
“也没什么,”她谨慎斟酌着说辞:“就是……昨夜突然梦见了乔姐姐。”
“乔姐姐”,正是已故的先王妃。
念起发妻,萧睿的表情柔和许多:“转眼……二十年了啊!你有心了。”
萧臣垂眸漠漠喝茶,白若楠却似得到鼓励一般,大着胆子继续道:“垂文年过弱冠,姐姐担心他,我也……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长辈,他现在却连个身边人也没有,是我失职了。”
“那江家!”萧睿面色转冷:“便是他们不走,我也不会留他继续在京都残喘,得亏那酸儒有眼色,哼!”
“可不是!”白若楠同仇敌忾:“定要给垂文找个好上百倍的,让他们眼红后悔来!”
萧睿淡淡睨她一眼,懒得兜圈子:“你有人选了?”
心下一跳,白若楠小心翼翼:“我来便是想问,王爷对这未来儿媳可有什么要求?”
——要求?
萧睿皱起眉头,萧臣却放下茶杯,笑微微的:“最重要的,当然是垂文喜欢,情投意合了。千金难买心头好,假使真心爱慕,家世人品放一放也无妨。”
“那小子懂什么!”萧睿立时反驳:“让他做主?那还不翻了天去!”
“父王,垂文已经大了。”萧臣失笑:“这江小姐就是我们选的,结果如何?”
萧睿闻言面上一紧,萧臣瞥他一眼,悠悠续道:“毕竟是与垂文过一生的,自己看中也能合心些,说不准他眼光极好呢!”
——也是。当初讨要赐婚旨意时,陛下就一百个不愿,这次江家逃了,恐怕再难求娶文官之女。而武将勋贵家的,哪个又比得过镇南王府?
如此一合计,还真是娶谁都无所谓。
“那就依他。”萧睿不甘心道:“这小子可得了大便宜,想当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哪个能自己挑选王妃?——以后这事你去找他,人选定下,过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量他二人也不敢太过分。
白若楠差点绷不住面上的严肃,努力抑制着翘起的嘴角,恭顺应声后,快步离开,走到僻静无人处时,才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日后这事全都交给萧逸?
这可好,萧逸最好解决了!
他年少时便思慕佩玉,如此一来,简直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