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步入西市,想着刚刚顾婆子的话,黎安既惊且疑,心里有些没底。
“……从此之后每到半夜,房主人就听到走动声,后来更是可怕,他夜夜都觉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压在自己身上想要索命……”
“……他那不满三岁的小儿子常常指着墙角嚎哭,说那里有个一身黑的人恶狠狠瞪着自己……”
“……他夫人的身子骨本来极康健,可一住进那里就缠绵病榻,整日说胡话……”
“……后来无论租给哪个都有怪事发生,最多的也只在里住了五天。其间有艺高胆大不信邪者自告奋勇去试,结果第二天脸青唇白的出来,问什么他也不说,只是满脸惊恐闭嘴不言。久而久之,大家全知道这里闹鬼,也就没人去租,慢慢荒废了,房主人无论出多低的价格都没用……”
所以……他要找的那位陆姑娘,就是住在这么一座凶宅?
下意识打个寒战,黎安顿住脚步,一时又有些踯躅。
这顾婆子说话一向玄乎,三分的事她硬能给说成十二分,这才被主子们不喜,打发到他老娘这儿看院子,就是老娘平日里也从不拿正眼瞅她。也是他急昏头了,居然相信她的话……
可——万一这陆姑娘真是什么高人呢?都说真人不露相,高手在民间啊……
不过,女人家家的,也就管管内宅带带孩子,能有什么大本事……
“喂,你已经,转了三圈,到底,要不要进来?”
就在他踌躇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慢吞吞的女声。黎安循声看去,一个结实粗壮的蛮丫头正蹲在屋檐下啃甜瓜,吃得脏兮兮的:“你,挡我们,钱。”
她吐字含混,语速极慢,表情也呆呆的,显见得是脑子不大好。
——哪家会用这种一看就不灵光的做事?
心底暗暗纳罕,黎安道了抱歉,走开两步,忽又一顿,回过头来往上望——“陆记小面”,二楼高高挑出的望竿上还挂着个酒旆,可不正是顾婆子口中那位“高人”的所在?
不知不觉转到这里,难道,这便是缘分?
眼见他在大太阳下傻呆呆的仰着脑袋,那丫头也跟着探出脖子朝上瞅,瞧了一会儿,没看出有什么稀奇,又缩回来,一口吞掉剩下的瓜:“怎的,还不走?难道,和我一样?”
黎安回神,垂眸就见她正胡乱用袖子抹着嘴,不禁心生嫌恶:“你说——和你一样?什么一样?”
她憨憨一笑,露出八颗白牙:“傻。”
“……”
“姑娘说,与我一样,都是傻。”撸开黏糊糊的袖子,她一根一根掰着指头:“反应迟,说话慢,看着呆,吃得多,能睡觉……”
“行了行了!”额角微跳,黎安深吸口气,默默宽慰自己不要与这傻子计较:“你家姑娘可是姓陆?”
这丫头歪着脑袋盯着他,似是在思考这话什么意思,过了好半天,才伸手往上指了指。
狐疑的朝上看几眼,黎安不耐烦:“什么啊?你家姑娘到底是不是姓陆?”
“那不写着,陆记小面?你,果然,傻,哈哈哈~”
“……”
这话答的真有道理,可他怎么就是觉得这小傻子……
这么招人恨呢!
“秋月,你又乱说话。”
清朗含笑的声音突然自侧面传来,黎安转过头,蓦地一怔。
一个白衣少女正慢条斯理从楼上走下。
窗口斜斜漏进的金色阳光中,她整个人仿若发光一般,宽袍缓袖仙气飘飘,走动间似步步生莲。
就冲这份世外高人的清雅气派,他就先信八分。
此人必是陆姑娘无疑。
“你找我?”
漫不经心瞥他一眼,少女微顿,又颇为仔细的将堵在门口这愣小子打量一番:“是你啊。”
二人离得近了,黎安看清她的脸庞,又是一怔,连滚到嘴边的话也忘了说。
这位陆姑娘,眸若点漆,眉似墨画,肤如凝脂,唇若朱樱,整个人如琳琅美玉,皎皎生辉,光彩照人。
只是她的气质太过飘逸,反倒让人忽略了容貌的秀致。
不过——好眼熟啊,他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见他只管瞪双大眼傻傻盯着自己,少女轻笑一声:“我是陆长安。”
——“我是陆长安”……
“啊!”一惊一乍的后跳几步,黎安“砰”的撞上门框,疼得表情扭曲:“是你!半夜那个烧香的!”
“半夜那个烧香的?”慢慢重复这个短句,陆长安眯起眼:“居然是这种印象……”
“原来,那个住凶宅会驱鬼的陆姑娘就是你?”说不清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黎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算了,反正我……唉……”
他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周身的郁气厚重得几乎都快凝成一片阴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