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化了妆,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五官尤显精致好看。
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羞赧,脸颊微微泛红,局促地解释完,下意识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毫无半点震慑力,可蒋竞年莫名心下一凉,垂下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指腹间属于沈蕴的温度瞬间被寒风吹散。
沈蕴慌慌张张的解释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王阿姨了然于心,只笑道:“你放心,阿姨不会乱说的。”
言罢,拍了下沈蕴的肩,提着包上楼,徒留沈蕴站在楼下,像是有个东西卡在喉咙,上不下落不下,难受得紧。半晌,才稳住心情,想起身边还站着罪魁祸首。
想追责,可一偏头撞上蒋竞年的眼神时,还是愣了下。
震惊、迷茫、难堪……各种纷杂的情绪过后,沈蕴终是镇定下来。她控制住心里不断往上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蒋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蒋竞年看着她,一时没作声。
不远处的花坛边,有一堆燃尽的烟蒂,是他在等沈蕴时留下的。在等沈蕴的四个多小时里,蒋竞年想了很多,凭着零零散散获取到的信息,将过去的一幕幕串联到一处。
他是真的恨过沈蕴,恨到骨子里那种,恨到十年过去依旧无法释怀的程度。
恨她在自己心里胡乱蹦跶完后一声不吭的转学,恨她不回自己轰炸般的短信和电话,恨她亲昵得搂着别的男人的脖子……
甚至于,明明知道母亲的死怪不了沈蕴,却想一股脑得全算在她头上。
那么多的恨,跨过漫漫岁月,在看到她简历的那一刻,仍然止不住心跳加速,到底是意难平。
在得知沈蕴愿意来云神科技公司上班后,蒋竞年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离她远点,别着她的道!
可又偏偏,忍不住犯贱的去招惹她。
那一夜,寒风瑟瑟中,沈蕴坐在马路牙子上,在听到他的话后,静了好半晌,然后一点一点红了眼眶,轻轻点了下头。
沈蕴那句轻声细语的喜欢,打破了心里的那道防线。
沈蕴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后,他在沈蕴家的楼道间坐了整整一夜,熬红了眼,骂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她,怎么就偏偏着了她的道。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刚才在楼下等她时,蒋竞年想了千百遍,就算沈蕴相亲成功,他也不会放弃,大不了就像当初沈蕴追自己那样,轮番还给她便是,顺道也让她尝一尝纠缠不休的滋味。
想归想,可在听到沈蕴的澄清后,那一股热情在顷刻间被浇灭。
蒋竞年的眼神暗了下,忽然抬手,捂在胃部,面无表情地说:“饿了。”
“……”
下一刻,蜷缩着身子蹲下,再抬头时,竟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胃疼。”
“……”
怕她不信似的,拧着眉头说:“飞机延误了好几个小时,没来得及吃饭,不信你问方回。”
拿蒋竞年的事去问方回,沈蕴是肯定不会做的。蒋竞年这金贵的胃,就算没亲自见识过,也多多少少听方回讲过。
这会儿人蹲在地上,痛苦的样子不似作假,沈蕴到底没忍心继续追究下去,从包里掏出手机:“那我叫辆车,带您去医院吧。”
手机刚解锁,大衣下摆被人扯了下。
沈蕴低头,看到平日里骄矜冷傲的蒋总,此刻像只小奶狗一样,蹲在地上扯她着她的衣角,巴巴地看着自己,沈蕴不由得抽了下眉角。
被当成小奶狗的蒋竞年:“不用,喝点温水就行。”
沈蕴犹豫:“瞧您挺难受的,真不用吃药?”
“不用。”
既然病人提出要求,沈蕴不好强求,搀扶着他上了楼。
因为隔日要上班,这个时候杨爱芳已经睡下,屋内漆黑寂静。
沈蕴扶着蒋竞年,轻手轻脚阖上门,打开灯。
把蒋竞年安置到沙发上,沈蕴到厨房,从热水壶里倒了杯水,怕太烫,打开窗户凉了片刻才端给蒋竞年。蒋竞年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窝在沙发里,依然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沈蕴不太放心:“真不用去医院?”
蒋竞年双手捂着茶杯,摇摇头:“好点了。”
热水的功效这么好?怪不得直男都这么喜欢劝人喝热水。
想起蒋竞年刚才说肚子饿,沈蕴问:“要不要给您煮点面?”
此刻的蒋竞年出奇得乖:“行。”
杨爱芳不喜面食,家中不常备有面条,但是巧在过几天是杨爱芳的生日,沈蕴特地去买了好几饼面条,打算回S市前给杨爱芳做碗长寿面,此时刚好能用上。
怕蒋竞年消化不良,沈蕴特意将面煮的糊了些,流了一个鸡蛋进去。本想放点小青菜,怕他的胃受不住,便作罢。
原以为吃惯山珍海味的蒋竞年会嫌弃她这碗清汤寡淡的鸡蛋面,不想却被他吃得底朝天,不免让沈蕴有点怀疑胃痛的真假性。
照理说蒋竞年不是这种会撒谎的人,可掐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
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点,如果再翻回去追问,又显得太刻意。
虽然她有满腹疑问,姑且忍下。
热水喝完,面下肚,接下去沈蕴更尴尬了,因为蒋竞年丝毫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沈蕴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间,接近十一点半了。沈蕴故意在蒋竞年面前打了个哈欠,对方却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没听到她的哈欠声。
耗着到底不是事儿,沈蕴避重就轻地问:“蒋总,我记得你们是今天的航班,怎么没回去?改航班了吗?”
蒋竞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再低头:“没,方回和陈望回去了。”
“那您——”话刚开了个头,忽然卡住。
有一个猜想,从在楼下见到蒋竞年的那刻起,在脑海里迷迷糊糊地闪过。似乎很清明,却又不敢相信。
没了方才那股冲动支撑,她竟不敢再问出口。怕失望,更怕一厢情愿,兴许是年少时用完了一生的无畏,此刻的她,畏畏缩缩到连自己都憎恶。
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蒋竞年抬头,漆黑的眼眸内倒影出泛白的灯光和沈蕴的脸。
沈蕴猛地心一颤,听到蒋竞年淡定的说:“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