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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心之所向(2 / 2)


祁纵回身说:“他是被卿笑寒气得不轻。”

“哦?那敢情好啊。”

老头子十分欣慰,捻了捻长须。显然苏焚琴就是他“看不惯所作所为的邪教门徒”之一。他又问道:“那关于你七岁被祁殿主送进风海群山,父子俩整整十年未见的传言……是真的么?”

“假的。”

祁纵的眼底显出嘲讽,“他是把我扔进去的。”

祁纵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苍泽子的眉间皱出深深的褶子,看着桌面上热汽渐消的茶,若有所思。

一道金纹雪衣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浅笑说:“江南人嗜甜,是我失算了。下次不沏茶,给他冲一盏冰花斋糖水。”

“还冰花斋糖水?你亲手沏的明前茶,人家一口都没喝!听说那什么,‘一两明前一两金’?果然年轻后生追道侣,都花银子跟流水似的……”

苍泽子吹胡子瞪眼,不满地哼哼。卿笑寒却颔首作揖:“多谢师伯,相信祁少主。”

苍泽子吐出一口郁气,道:“信不信另说。只是这小子的灾星之名,还真是名副其实。不过考核而已,竟然挖出了如此耸人听闻的恶事。老夫不觉得他本人有何错处,但命格如此悖逆,他又出身邪教,始终与我等正道殊途。笑寒,你可明白?”

卿笑寒一垂眸道:“我知。”

“你知?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偏与他纠缠不清了。”

苍泽子“啧”了一声,压着嗓音道:“笑寒,你生来神异,虽为首徒、实则无师。没有人教导过你,也没有人能教导你。可是你一步步走到现在,从未出过错漏,每一层都光明圆满。怎么事到如今,突然如此糊涂?不就一个邪教少主吗,你为何不肯远离他?”

卿笑寒道:“我不远离他,不是糊涂。”

“这怎么不是!”

苍泽子一拍桌案,疾言厉色道:“天下谁人不知,书剑宗公子以剑入道!大道三千,各有所长,唯独修剑,毫厘不能偏、微末不能错!你这个年纪,正是离经叛道之时。然而根基未稳,境界未成,稍一不慎便会滋生心魔,于剑修而言,就是万劫不复!”

他的嗓音在院长间里回荡,嗡鸣不息。窗外的鸟雀都被惊飞了,一时间满屋死寂,落针可闻。

卿笑寒却淡声道:“万劫不复,便不复。”

“你……你荒唐!!”

苍泽子震怒,一掌劈裂了桌案。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之间,竟好像认不出他来了。

苍泽子急迫道:“笑寒——老夫最后说一遍!修道无涯,仙途无终,你是书剑宗百代以来、最天纵奇才者,当真要执迷不悟?已经走了千万步,为何偏要在这里驻足!”

卿笑寒长睫微垂,十分平静。

他忽然浅浅笑了,说:“因为我以前的千万步,步步都在走向他。”

苍泽子跌坐回蒲团上,久久不语。他只想剖开卿笑寒的心,看看这天之骄子的首徒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终,他哑声道:“早知如此,必不当初。你说要入坛时,老夫便该问清楚,你是来做什么的。”

卿笑寒笑着问:“师伯觉得,我是来修行?”

苍泽子苦笑着搓了把老脸,长叹道:“是啊!有此修行圣地,千载难逢之机。换作别人,哪个不趋之若鹜,一心向学?你倒好,来谈婚论嫁!”

他提到谈婚论嫁,卿笑寒想起了什么,温声说:“师伯息怒。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晓么。我与祁少主本就有婚约,若能借此时机,两情相悦,岂不完满。”

“唉……婚约婚约,见鬼的婚约!”

苍泽子想起这事,就觉折寿,却又讳莫如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只得是摆手道:“罢了,滚滚滚!老夫一段时间内都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看见祁纵,快点离开老夫的视线!”

“是。”

卿笑寒袖手浅笑,退了出去。

他离开院长间,来到讲坛边缘。此时日薄西山,乌金低坠,海浪被染成了烂漫柔美的烟霞红,桃林如织如绣。

四下无人,卿笑寒便双手结印,又露出了奇异的苍金色光芒。只见无数碎裂的铜片从他袖中飞起,被金光收拢、整合,最后聚成了一枚精美的铜镜。

这枚铜镜和天上人间的那面款式相同,只是小巧很多。苍金的光点不断汇入,竟然修复了它的灵体与神魂。

修界没有任何一部典籍,记载了这样的术法。或者说记载了这种术法的典籍,都早在千年前便散佚了。

一道冰蓝色的菱印浮现在卿笑寒额心,幽微朦明,发出淡而透彻的清光。

他眸中深灰的山岚落幕了,隐隐透出金色来。不一会儿,镜灵复原完毕,卿笑寒低声笑问:“醒了么?”

“我、我这是……我活过来了?!”

巴掌大的铜镜在空中浮动,忍不住发出惊呼:“我不是碎了吗?你、你怎么做到的!”

“灵体特殊,原身为死物。神魂依附于原身,只要保你神魂不灭,再修复原身,便能复活了。”

卿笑寒袖着手,三言两语打发过去,却没说强留神魂是如何惊世之举、转时改命又是如何逆天而行。

他温声道:“在下有几句话想问。在天上人间时,我被你影响神智,对祁少主行了出格之举。那些是你操纵的吗?”

“不不不、不是我!”

铜镜急忙解释,“自古以来,我们镜子都被赋予‘看清自我’的含义,所以我遇到麻烦时,会释放敌人的本心,让他做出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情,自乱阵脚。真、真的不是我操控你的!我也不知道、你竟会……竟会做出那样的事。”

铜镜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不敢多言了。

卿笑寒却微微一怔,低眉浅笑道:“原来如此。”

他将铜镜纳入袖中,踏上白石小径。半轮残阳点在花枝头,折出绚异微光,卿笑寒额间的印记消散,双眼重归雾色。

他一边走,一边温和地说:“天上人间之事,在下都听闻了。凶手假冒了书剑宗的身份,惨案实非我们所为。从今往后,我亦会为你追查,找到造魔的幕后主使,还有当初名为安遂的孩子。”

铜镜懵懂道:“啊?谢谢你……但、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卿笑寒不答。

许久之后,晚风才捎来只言片语:

“镇魔诛邪,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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