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颂的葬礼就举行在她车祸的第二天。
那天乐颂的尸体是如何进入的殡葬场、如何由一具血肉躯体火化成白色的粉末,再如何变成墓碑上的一张照片,这些过程我全都不记得,我只是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按照别人的指示去这里、去那里,做这个、做那个。
我陷进一个名为愧疚和悔恨的怪圈里,在心里,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向蒋延说出那些她的秘密,她就不会受到刺激?是不是如果我能跑的再快一点,我就能赶在那辆汽车到来之前追上她,将她安抚住?是不是我要是叫她一声妈妈,她就不会在看我最后一眼的时候笑着流泪?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喜欢上蒋延,我的妈妈就可以活到八十岁?
那么多的如果,哪怕我只要做到其中一个,也许都可以阻止这场悲剧。
都是没有用的,因为现实已经以它绝对残忍的姿态展露在我面前,不容许我对它进行任何的修饰和改变。
等到最后站在乐颂墓碑前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太阳落下的地方,天空被晕染成格外细腻的玫瑰色,晚霞看起来美的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在那么辉煌那么灿烂的景色中,人才是最渺小最寂寞的存在
蒋延站在我前面不到一米的距离,他背对着我,静静注视着墓碑上乐颂的照片,像一尊佛像一样一动不动。我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张乐颂的侧颜照。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张照片。胶片的质感,似乎是被人在某个瞬间抓拍下来的一张照片。
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是因为乐颂有严重的镜头恐惧症,面对镜头的时候她会僵硬,会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所以她从来都不喜欢照相,。而这张照片里,乐颂的表情自然,五官柔和,面部线条优美,甚至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是带着优雅的气质在风中徐徐飞舞的,真是一张将乐颂的美绽放到极致的照片。
阳光下乐颂的侧脸熠熠生辉,她对着一束花温柔的微笑,洋溢着一种从内而外的恬静和幸福,像是圣母玛利亚,整个人闪着圣洁的光辉。
原来在我所不知道的瞬间,乐颂也曾如此快乐幸福过。这种快乐和幸福不掺杂一点点俗世的无奈和罪过。
我将视线重新收回到蒋延身上。
从乐颂出事到现在,蒋延再未看过我一眼,他有条不紊的打点着葬礼的事宜,脸上是一种让我觉得很诡异的平静。很多的人劝他节哀,他答应了,保姆阿姨让他吃饭,他吃了,他装作不伤心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不是不悲伤,他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蒋延的心从乐颂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就死掉了。他戴上了一张无比完美的面具,待人接物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之前更出色,但那张厚厚的面具将他所有的情感都遮住了,我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真实的喜怒哀乐。
他背对着我,喊我的名字,乐宁。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听到他继续说道:“十六年前,我在一次画展上看到你母亲的画像,说不清为什么,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是我的救赎,她那么纯洁那么温柔,像最澄澈的清泉荡涤着我的灵魂。”蒋延在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里有种不加掩饰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