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四十的时候,我手机的闹钟响了,Pachelbel的《卡农》,我最喜欢的曲子,闹钟响了不到三秒钟,我就按下了关闭。
我往潘雨欣的位置看了一眼,她还没有走,此时回头看向我,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有些迷迷糊糊的:“乐宁,你要走了吗?”
“嗯,到时间了。”
我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回答她。
“保安们会准时在六点的时候来清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让司机顺带着送你回去。”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便想着可以带她一段路。
潘雨欣连连摆手,脸上十分惶恐:“不了不了,挺麻烦你的,我坐公交就行,很方便的。”
她很坚定的拒绝了我,我也不好强求:“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点。”说完我就走出了教室,今天做题做的有点晚了,估计司机已经多等了几分钟。
我不知道的是,潘雨欣在我身后注视着我的背影好久,她眼圈红红的,嘴角却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那微笑让她并不算太好看的脸竟显得十分动人。
潘雨欣的家在一个叫“井儿胡同”的弄堂里。
这个胡同的位置其实很尴尬,它的南面和北面都是新盖起来的高档住宅区,而它,就在那被挤出来的夹缝中勉强维持着生存,灰色的的砖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纸,横七竖八的晾衣杆上挂着看上去就是地摊货的各式各样的衣服,还有中年妇女们肉粉色、大红色的内衣内裤,地是水泥地,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被侵蚀的坑坑洼洼的,看起来一片颓败。
胡同里房屋挨得很近,隔音也不算太好,一家吵架,周围全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就比如此刻,潘雨欣趴在书桌上背单词,背景音是邻居家的吵架声,邻居家的阿姨又在骂叔叔赌钱了,这几乎是每隔两三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虽然在背单词,潘雨欣的心却不在课本上。她的心里全想的是放学后和乐宁的交谈。
上个月她考试考的不错,考了全年级第二十五名,于是就进了一班。这是她第一次进一班,以往她都是徘徊在七班或者八班的。
从前她看着一班的人心里是自卑的,当她拼尽全力进了一班,她更加自卑。虽然每个班的人员总在变,但其实相对而言,一班是人员最稳定的那个,每次能动的只有两三个名额。她像一个幸运儿一样有幸占到其中的一个。来到一班,她尽可能对着每个人微笑,在她看来,他们不光是她的同学,也是她从前瞻仰着的神,她曾经那么努力就是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可如今,当她真的来到一班,才发现他们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美好。男生依旧会把她当成取笑的对象,女生依旧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很少的人知道,她并不是因为暴饮暴食胖起来的,而是因为小学的时候得肾炎,需要打激素,之后才那么一点一点的胖了起来。
胖,有错吗?丑,就该死吗?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她。
只除了一个人,乐宁。
有一种人,即使穿着最最普通甚至算得上丑陋的校服,波波头,素面朝天,也依旧在人群中好看的发光。
乐宁就属于这样的一种人。当潘雨欣站在一班的教室里的时候,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教室有多么宽敞,不是课桌多么高档,也不是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乐宁,五官精致的像是洋娃娃,气质却沉静的像是九天的神女,她看自己一眼都让自己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以前,在潘雨欣的心里,乐宁的代名词是校花、永远的年级第一。
如今,乐宁在她心里多了别的含义。
她看自己的眼神淡漠,但不会夹杂任何的嘲讽,就在今晚,她甚至分享了自己的饼干,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还提出要送自己。虽然是自己强行挤入她平静的世界的。
因为工作很累的缘故,妈妈九点多就睡了。虽然妈妈嘱咐自己早点睡,但潘雨欣却还想多学习一会,她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妈,妈妈像是一个超人爱她,守护她,供她上学,而她也应该努力努力再努力。而现在,她努力的理由又多了一个,那就是追逐着乐宁的脚步,渴望成为她永远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