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见得那热气袅袅的汤药,一?口气登时上不来也不下不去。
拧着细眉瞪他一?眼,转身便回房去了。
唐寅见状,也端着药盅跟上去。李成蹊自然是想跟,然而方走上去一步,衣角便被人拽了住。
“李大哥。”靳平安拽着李成蹊衣角,扬起小脸说道?,“平安找你有点事。”
李成蹊见得二人走远,心头又急又无可奈何,重叹了一?声后,他还是蹲身下来,“怎么了平安?”
靳平安没说话,黑亮的眼睛却往房间瞟。
却听得咯吱一声,唐寅已将门关了过去。
屋内。
靳玉旋身走到桌前,便又摸出一锭金子来,哒一?声放了上去。
“药算是我买的。你放下自己走吧。”
唐寅端着药,目光落在那金子上,默了半晌,人也没动,“一?码归一?码。”
靳玉:?
“昨日的金子是做昨日的事?,”唐寅淡声说着,手上却将金子收进了袖中,“今日的,另算今日的。”
他抬眸看向靳玉,眸子倒是平静如水:“我收钱做事?,做完了自然银货两讫。”
“——你混蛋!”
靳玉发了脾气,伸手便奋力去推他。
唐寅却顺势捉住她手腕,将她半带进自己怀里。靳玉身子轻,被他这么一?带,人也虚得撞过去。
火气激得病又犯起来。靳玉捂着嘴便咳了几声:“咳咳。”
唐寅皱眉,眸子中涌动了些?别的情绪,“靳玉,原先的事?都是我不好。”他声音放缓了许多,“我不应该骗你。今后不会了。”
靳玉只这么看?着他,仿佛在反问他:谁跟你有今后?
唐寅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慌,眉头又拧紧了几分,缓声又道:“你想知道京城的事?是不是?那件事?其实是——”
“没人问你。”靳玉打断他,声音又轻又淡,“我也不想知道。”
唐寅心头一沉。却感觉手上一?滑,靳玉已抽回了手去。
“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好便行了。”靳玉掩唇又咳了一?声,转过身去,朝床榻走去,“你既然本来也没想要告诉我,这会便也不必说了。”
唐寅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看?着床边的靳玉,却不知该说什么。
靳玉看?他这模样,倒是歪头咦了一?声:“你怎么了?难道说你本是要告诉我的?你信得过我?”
唐寅薄唇稍抿,倒是答不出来。
靳玉轻轻一?笑:“那就奇了怪了。你现今怎么忽然转心意,想告诉我了?”又摇头笑笑,“但也没所谓。你怎么想的,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你自己出去吧,把门给我带上。”
唐寅静静立在原地,好一阵子,这才吐出一口气,缓步走出了房门。
外头风雪很大。雪在脸上化开,激起阵阵的凉意。
唐寅微愣,伸手在脸上一?抹,蓦地想起了那句话来——下雪不冷化雪冷。想来,倒也是如此。
吐出一口气,唐寅再回想起方才靳玉说的话,心头那股憋闷便愈发地重了。
其实,诚如靳玉所说,他从没想过要把京城的真相告诉她。就像是……当初她劝他不要进京,他也没有迟疑地去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确信靳玉心里始终有他。
所以,即便是那晚她在院子里说了分开二字,他也并没有多慌乱。他想,她不会的。她舍不得。
然而如今,自他回京之后,一?切似乎都脱离了掌控。
从前那份确信荡然无存,到得今日,他忽然迟疑起来,她心里是否还有他。
甚至说,她昨日让他离开时,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慌乱。
于是他没走。他怕这一?走,便再没回来的机会了。
但……为什么会这么慌呢?
唐寅驻足。站在一片白雪皑皑中,伸手按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昨日,靳玉也曾将手按在这儿,问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人。
手臂忽地被人一拽。身后那人仿佛是要将他向旁边小巷拖去。
唐寅心头一凛,人虽任着那人往后巷拽,手上却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来。人一被拽进后巷,他立刻翻身过去,反手制服扣住那人肩胛。
手上亦是寒光一?闪,匕首出鞘,冲着那人便要刺去——
“唐兄饶命!!”
那人忙惊叫一声,身子更是往墙壁上缩去,生怕唐寅一?个不留神便了结了他!
唐寅那匕首已刺破他衣衫,闻言蓦地停下,眼睛也危险的眯了起来。
他审视着眼前这个人,然后冷不丁的开口:“徐经?”
徐经忙道?:“是是是!唐兄是我啊!你别误伤了好友!”
好友?唐寅黑眸划过一?丝冷意,手上却松了劲儿,将匕首插回了鞘中。
“唉唉你这人真是,怎么防备心这么强?竟还随身带着匕首?”徐经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我要不是命大,得被你一?刀了结了!”
唐寅将匕首揣回袖中,闻言一?掀眼皮,目光如刀般刮过了徐经的面容。
他倒真想一刀了结了这人。
面上却冷冷淡淡的,沉声问道:“你不是逃了吗?怎么辗转又来这里了?”
“哎哟唐兄,一?说这事?,我这可都是泪啊!”徐经重声叹着,连连摇头起来,“我原本是想逃回家的。我琢磨着我家人到底会收留我,管我一?口饭吃吧。”
“可哪里晓得,我偷摸回去,竟听得我那爹在院子里喝斥着:‘狗日的龟孙!老子若是见着他,必定?两巴掌把他扇回他娘肚子里去’!”
“我听得脸都疼了,偏生我奶奶还在一旁劝慰着:‘儿媳到底是无辜的。况且作弊一?事?,恐怕也是他本心’。我听得热泪盈眶,心想还是我奶奶疼我。”
“哪晓得哪晓得——我奶奶下一?句话便是:‘既然是手犯的错,便将手砍了吧’。”
徐经夸张的捂住心口,一?副痛不欲生的形容:“唐兄啊唐兄!我奶奶同我爹,那可是开镖局的,他们这么说,便真这么做得出!”
唐寅听得太阳穴突突跳动。合眼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怎么不要了你的命呢?”
徐经一愣,继而道?:“大概是杀人犯法吧。”
唐寅:“……”
“不过啊唐兄,我本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一来吴县,发现你竟比我还惨!——都靠卖身生活了!”
徐经一副惊叹的形容,又忍不住凑上前道?:“不过听说,那小姑娘家底很厚,是个可以傍的。不知唐兄能否帮忙问下,她还缺男宠不?我——”
徐经话语戛然而止!
他只觉一?股凉意顺着腰腹蔓延开来。倒吸一口凉气间,便见那把匕首又抵在了他腰腹间。
“徐经,”唐寅声音很冷,“你来吴县找我做什么?”
“我……我……”徐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待唐寅将那匕首收了,他才敢抹着冷汗继续说。
“害,当时,当时那场舞弊案,不是咱俩一?起搞的吗?其余那些买题的考生,压根不知道卖给他们题的都是哪些——最后抓的,其实也根本没抓全。”
唐寅沉默听着,手也慢条斯理地收着匕首。
其实这场舞弊案,虽说查处了三十余考生,四位官员,然而这背后牵涉的利益链,又何止这冰山一?角?
他当时虽借着接近徐经,窥探到了些?许内幕,但这些?,远远不够。他知道徐经这些?年随着他爹跑镖,结识的三教?九流,达官贵人只怕不在少数。
能这么轻车熟路的买题,甚至引领着更多考生买题,只怕知道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思?及此,唐寅问道:“没抓全的意思是……?”